华灯初上,满城鼎沸人声,鹤车徐徐落在城门口。大红灯笼一字排开,把每个城门洞下排的长队照得明晃晃、敞亮亮。
白翎这才收回视线,提醒另两人下车。一扭头,却见裴响正看着自己。
不等他说话,黑衣剑修先行下地,侧目打量着城门楼,同时一手挑起了车帘。
白翎:“……”
白翎慢慢地说:“师尊,到地方了……喂喂喂。”
顾怜被他摇醒,登时因起床气怒发冲冠。白翎也学师弟,不等他发作,轻快地跳下了鹤车。
当站在地上时,才算切身融入了眼前情景。巍峨的城门楼张灯结彩,不断有人从他们旁边经过,尽是从周围的村落来,往城里去的。
“城里好像在过节。”白翎敲敲车门,“师尊,你佣金还要不要啦?”
“孽徒,你花的都是我的钱!”
顾怜很有气势地一撩下摆,终于在两名弟子一左一右的等候下,屈尊下车。他横两人一眼,似觉得像他心心念念的开路道童,于是面色稍霁,负手走去了前面。
白翎把鹤车收入芥子袋,边戴幕篱边嘀咕:“你花的不也是老祖的嘛……走吧还阳。”
裴响不置可否,和他并肩而行。
三人跟在一条队伍的末端,引得附近之人频频看顾。不消片刻,便有细密的私语声网来。
“哦哟,好神气的小公子!紫衣少见啊,富贵人家才染得起吧?还是绸料……”
“你看你看,那位黑衣郎君背的剑,瞧着不是一般沉。我猜有十斤。”
“我猜百斤!”
“嘘——小点声儿。他们这样出挑,肯定不是凡人,约莫是外地来的道长,触犯他们要被杀头的……”
“我不信。嘿嘿,白衣服的哥哥对我笑了,我没看错吧?我觉得他是好人……哎呀枣子!好端端的你哭啥!”
“黑衣服道长忽然看了我们一眼……”
两三个半大孩子,抱着个襁褓中的婴儿,刚拔完野菜回家。他们正议论得起劲,一尺来长的小家伙突然哭了。
白翎本来对他们报以友好的微笑,不料裴响也投去一瞥,煞气惊醒了梦中稚子。另几个毛孩察觉不妙,在一片笑骂声中,飞快地窜去了前面。
空气仿佛凝冰,不知为什么,白翎读懂了师弟的沉默。虽然裴响向来安静,但白翎就是明白,有时是他保持着沉默,有时是他“说”出的沉默。
白翎笑道:“抱歉?”
裴响:“……”
裴响略一点头。
“哈哈,小孩子是容易受惊啦。不过没关系,你在这跟着师尊就好。”
白翎说着拍拍他肩,一路给居民派发碎银,道着“借过”,走到了孩子们背后。
他很有礼貌地问:“方便给我看看吗?”
孩子们正为哭闹的婴儿焦头烂额,发现是他,又害怕地偷瞄裴响。
白翎道:“那位是我师弟,他不是故意的。来,让我抱一下吧——”
隔着纱帘,他含笑的眉眼更显温存。孩子们从没见过这样的清丽人物,不禁呆了,把襁褓双手奉上。
白翎无需画符安神,只消他周身灵气,便能使啼哭不止的幼儿舒缓下来。孩子到他手上,顿时不闹了,甚至咿咿呀呀地伸手,被拂面的青丝吸引。
时值初春,入夜微寒。
白翎一面把伸出来的小手放回襁褓,一面问满面敬仰的孩子们:“你们住新河郡?”
“嗯……是是是的道长!啊不仙君!!啊不仙长!!!”
“随便叫什么都行。我只是想问问,城里是不是在庆祝什么节日?还是说每天都这样红火,晚上大批人进城?”
“没、没有,我们在过节来的,新火节!”
另一个孩子争着说:“仙长头回来吗?新火节很热闹的,您留下来过节吧!”
白翎答应道:“好啊,我们就是来玩的。不过新火节是什么?”
“咦,我来说我来说!新火节是庆祝太阳重新升起的呀!两千年前魔族射落太阳,展月老祖让大江大河全部流去霁青山、收集所有灵泉,才重新造出一个太阳!新火节是庆祝天空被重新点亮的节日!”
“仙长从哪来的呀,你们那边不过新火节吗?”
一听和老祖有关,白翎眉梢微挑。
他道:“我从北方来。新火节……是纪念老祖的节日?”
“不是不是,是纪念太阳的节日!”
孩子们着重强调,还想多说,却被守门的城卫喝止了。他们只好接回婴儿,一步三回头,跑去接受检查。
白翎挥挥手,回到裴响身边。
顾怜显然将他和孩子们的对话听在耳里,哼道:“死人确实没什么好纪念的,这里的人还算聪明。”
“师尊……死人要是不重要,你跟着我们干嘛?”白翎啼笑皆非,索性揭穿他道,“要不是我们来老祖的老家探底,你才不会跟来吧。”
“胡说!”顾怜瞬间涨红了脸,“本尊、本尊是想尽到为人师长的责任!”
“啊,那你早三百年干嘛去了。不对,我听说师兄也是自学成才,你早七百年干嘛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