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道:“抱歉。阿翎可还记得,我修的《玉壶冰心箴言》,对我的进境要求如何?”
白翎绞尽脑汁,道:“啊!想起来了。‘遍历诸情’对不对?之前我跟你抱怨《喜乐诸天奇经》的要求太奇怪,你提过一嘴。师兄你卡在这一关吗?”
诸葛悟说:“没错。若论亲情,我的家属皆已过世,但曾经对我垂爱颇多;若论友情,你、小裴、林真人,于我皆担得起益友之名。唯有爱情,我毫无头绪。本想借你与小裴,稍作观察体会,但你们既无此等心意,我自然另做打算。”
诸葛悟停顿片刻,宽慰道:“无妨,你们顺其自然便是,莫要种下心魔。凡事尊崇本心,方能得道圆满。”
白翎松了口气,问:“那师兄打算怎样?大选还有三个月,如果能晋入化神期,确实会稳妥很多。但你不能临时去找个人喜欢吧……这事儿也、也不能强求啊。”
“明日青食宴,正要探讨此事。驾鹤道君牵线搭桥,请来了另一位修习《玉壶冰心箴言》的前辈道君,她说有方法可解。不过,须请你与小裴一定到场。”
诸葛悟说到此处,眼风扫过窗外,笑着说:“到了。”
一道黑衣身影出现在廊下,先与白翎照面,两人尽是一怔。
裴响将箭袖放下,道服整理得一丝不苟,手与脸都洗过,微显湿润。他看见厅里吊着的器灵,器灵也抱臂一晃一晃地睨着他。
裴响当做没看到,向诸葛悟行礼:“见过诸葛师兄。”
裴响面上一派平静,是他惯常的淡漠神情。白翎明白,定是诸葛悟返回廊舍的遁光让裴响看见了,所以他回来问候诸葛悟的养伤情况。
诸葛悟说:“我一切都好。小裴近日如何?明晚的青食宴,记得与阿翎同去。你们境界尚低,或许无从参议,但听一听前辈所言,多有裨益。”
裴响道:“是。”
白翎也安静地点点脑袋,把目光拔到诸葛悟身上。
“既然你二人同在,不妨共领一事。”诸葛悟仍抱着让师弟们握手言和的念头,一指堂上的器灵,道,“这位是问鼎遗物碧落幡的器灵,来寻阿翎的麻烦。他一人力有不逮,小裴,望你能多加协助。若能以此探明问鼎的下落,也算解去了一桩隐患。你看如何?”
裴响面色不变,沉默少顷,重复道:“……是。”
白翎在背后偷偷抠着手指头,没忍住瞄了裴响一眼。有机会共处,就有机会修缮关系,他必能好好把握。
白翎解去器灵的缄口,佯装自然地说:“看来要谢谢阿响了。师兄已经把查阅卷宗的令牌给我,要是你等下有空,我们就去全性塔一趟。我记得,道场的藏书阁在那边?”
诸葛悟向他颔首,旋即往裴响肩头轻拍了拍,转身回了东厢。
白翎和裴响一个站在厅中,满身融融的晴光,一个立于廊下,蒙着寂寂斜影。两人再度对视,白翎面带微笑,全然一副认真讨论事务的模样。
器灵却清清嗓子,不怀好意地问:“你小子就是裴响?”
裴响扫了他一眼,沉默以对。
器灵评价道:“死相小白脸。”
裴响皱眉:“?”
器灵幸灾乐祸地指着白翎,对他告状:“这个人刚说不是完全不喜欢你。我读的书少别骗我,他的意思是有点喜欢你对吧?”
第69章六十九、上头鸳鸳相抱何时了,往事知……
白翎在器灵话音落下的刹那,重新甩出咒术,将它第三次禁言了。
他从未施咒施得如此迅疾,面上浅浅的笑意不变,背后却差点沁出冷汗。
白翎对破口大骂、不过只有口型没有声音的器灵友善道:“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请我帮忙还说胡话,你以前也这样坑问鼎道君吗?”
器灵遭到威胁,气得头发倒竖。可是全天下找不出第二个了解碧落幡的人,它眼睛一眨,豆大的泪珠又涌出来。
白翎笑眼微弯,向裴响说:“它是坏东西,不用管它。走吗阿响?”
裴响未置可否。器灵遭遇诋毁,无声地哭天抢地,被白翎不动声色地抓过来,团吧团吧塞回碧落幡。
片刻后,裴响问:“徒步?”
“啊……对。不赶时间,我们走过去吧。”
白翎不能御剑,但被裴响一句话勾起了以前如何御剑的回忆,倏地收回目光,先一步走下堂室。
两人离开仙去山,依然一前一后,隔着两尺距离。天气甚佳,照得人身上暖洋洋的,白翎听得见后面的脚步声,看不见裴响,似有百爪挠肝。
他忍不住先开启了话题,轻轻唤道:“阿响。”
少年人许久才应了一句:“嗯。”
没有用“白师兄”膈应他,已然是冰释前嫌的征兆。白翎大受鼓舞,立即跟竹筒倒豆子似的,把近日发生的事全说了一遍,包括唐棠的去向与师兄的困境等等。
但他一直讲到口干舌燥,身后人也没有任何反应。白翎几乎以为裴响走丢了,可是回头一看,黑衣少年正一眼不错地盯着他,双目沉沉,如古井无波。
白翎道:“……阿响听到我说的了吗?你倒是吱一声。”
裴响视线坠地,淡淡道:“听见了。”
简直是一盆冷水,浇灭了白翎的满腔热情。天空恰好有鸟飞过,嬉戏相逐,其啼鸣似笑,不嘲也嘲。
白翎深吸一口气,猛地背过身,大步往前走。
他们在折雨洞天前往全性塔的路上,时值午后,别无旁人。上次走时犹在初春,此番已至晴夏。夹道草木犹绿,葳蕤树影泼泼洒洒,落得沿途浓荫。
但白翎全无赏景的心思,甚至更觉烦闷了。他不是喜欢忍耐的性子,在裴响身上已经透支了下半辈子的耐心,心里好一阵翻江倒海之后,突然回身。
裴响在同一时刻停了步。
说来奇怪,白翎看他,他就看地,白翎每次转头,又都见裴响正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