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舟洗完澡,比周自衡第一眼见到他时的样子还洁白。
蓝发湿漉漉,贴在白皙耳边,染发并没有给他带来叛逆感,反而出落得清纯空灵,蒙着一层柔和光晕。
郁舟的视线落过来,看见周自衡左手上端着一个方盘子。
周自衡看出他的疑惑,解释道:“晚饭。邻居家做的。”
周自衡在家中经常一陷入文献研究就是一整天,无暇开火起灶,因此跟邻居家商量过,他出钱,邻居家做饭时多做一份让他过来拿。
郁舟认真分辨了下有什么菜。
蒸芋头,烫平菇,豆腐汤,两碗白米饭。
居然不见半点荤腥。
这在小边山当地人的三餐里是常态,很少有人家能顿顿吃肉的。
郁舟的任务是做娇气鬼,他敏觉地找到了机会发挥。
他立刻道:“没有肉。没有胃口。”
周自衡接道:“是太素了,我去捉只鸽子下锅。”
周自衡居然不按常理出牌,完全没有被他刁难到,甚至从令如流。
郁舟措手不及、慌乱磕巴:“鸽子、鸽子是要卖的吧,怎么能吃掉?就这样吃吧哥哥,其实、其实我挺缺维生素的,吃素也好。”
在郁舟看来,养兄常年生病,在乡下干不了重活,干不了重活就没有稳定收入,也许维持生计已经很勉强,他不能这么把养兄的鸽子吃了。
他拿起筷子就往嘴里扒饭,长睫毛慌张地垂下去,大口吃饭,腮帮一鼓一鼓。
“慢些。”周自衡提醒他。
夏天的傍晚是闷热的。
他们在屋门口搭了小桌吃饭。
夕阳是淡粉色的,两人都沐浴在淡色的霞光里,一个吃得快些,一个吃得慢些。
郁舟吃饭吃热了,颈后微长的几缕发丝都有些潮,湿乎乎黏在皮肤上。
他左手抬到后面,手指水灵灵的葱段一样,轻轻一撩,用指尖把发丝微微撩起来,露出湿润腻白的后颈。
周自衡看出他热,告诉他厨房有雪糕,但要饭后过了一个小时才能吃,否则冷热交接会闹肚子。
周自衡几乎是像管小孩一样管着、养着他。
直到天色暗了,屋外的蚊虫多起来,不能再在室外透气吹风了。
回了屋里,郁舟吃了雪糕凉快了一时,之后又热了起来,在竹席上恹恹地趴着。
他的卧室就在周自衡卧室的隔壁,门扉大敞着。
周自衡敲了敲门扇,然后将一台风扇搬了进来。
“呼啦啦——”
扇叶通电转动,气流瞬间四溢开来。
郁舟被吹得刘海都往后飘舞,露出洁白的额头。
他终于舒服了,舒服得想要打盹,把白天的奔波劳累都清空。
半梦半醒间,他听到周自衡说:“小郁,明天山脚下有早市,我会很早出门。”
郁舟合着眼,模模糊糊地哼出点鼻音:“我跟你一起去,帮你……卖鸽子……”
周自衡愣了愣,随即哑然失笑。
其实他去早市只是想买些粮食,没想到郁舟会要跟着来,更没想到郁舟要帮他卖鸽子。
“不卖鸽子。我们只去买东西。”
小边山的作息是起早贪黑的。
翌日,天边青曦还未吐露,田埂上就已有劳作的农家人,小路间就已有挑着担子往早市赶的身影。
郁舟听到隔壁兄长起床的动静,也迷迷糊糊地起来了,似醒非醒,走路摇摇晃晃,只一味盲目地跟着兄长走,像小鹅跟着大鹅一样。
早市是嘈杂的,摊贩们嗓门亮,遇见熟人攀谈都是用喊的,吆喝更是高声热情。
过于热闹的吆喝声灌满郁舟的耳朵,听得他脑袋都有点嗡嗡的。
一笼笼的生鸡活鸭也时不时弹动脖子,咯咯嘎嘎,扑扇翅膀,抖落羽毛。
郁舟终于有些清醒,睁清楚了眼睛。
视野里,黄鸡白鸭、青瓜绿菜、红椒紫茄,全都热热闹闹地一齐蹦出来,原本朦胧的光团变成散布的五颜六色乍现。
嗅觉里,炸油糕滋润的腻香、小麻花熟热的酥香、玻璃糖清甜的蜜香,都挤挤攘攘地纠缠弥漫在空气里。
这些都是郁舟没接触过的、乡土气息的、朴拙的热闹。
周自衡买了许多东西,手里大包小包地拎着。
每到一个摊前,相识的叔叔婶婶都要问一遍周自衡牵着的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