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望。”
方宜少有如此正式地轻轻唤道。
沈望愣了一下,随即淡淡地笑了,似乎预知到她即将说的话,依然认真地看着她。
“对不起。”方宜不忍与他对视,轻轻偏过头去,“之前你说的事,我想了很久,还是觉得不能……不能……”
她不知如何措辞,才能用一个合适的词语来形容他们之间的关系。
倒是沈望先轻声打断了她,体贴将话接过去:
“我知道了。”
那日在碧海医院,沈望远远看见她扑到郑淮明病床前的眼神,那双总是清澈灵动的眼睛一瞬通红,满溢着藏不住的担忧和脆弱,他就知道自己输了。
又或者是更早的时候,无数个在法国相处却没有燃起爱情火花的片刻……他只是不愿承认,总自欺欺人地想再努力一下。
可偏偏这世上,爱情不是努力就能得来。
沉默了半晌,沈望还是忍不住问道:“你还是放不下他,对吗?”
方宜的目光有一刻茫然,连轴转的几天,身体已经疲惫至极,但此时大脑却是无比地清醒。
“我不知道是不是放下了……”她眼里透着濛濛的水汽,粉唇轻抿,“但我从小时候开始,就只喜欢过他一个人。”
因为体会过什么是真正纯粹的爱慕,所以一切其他感情都有了对比。
方宜原以为,那只是年少时的过分热烈。可那一夜,当郑淮明在靠在她怀中、满脸鲜血时,害怕失去他的恐惧和痛苦一瞬淹没了所有理智。
她终于明白,除却他,再没有任何人能牵住她的灵魂。
“对不起。”方宜抬眼,鼓起勇气对上沈望失落的眼神,简短的三个字,道尽了她内心的所有。
沈望敛去悲伤,轻轻摇了摇头。没有听她到敷衍的夸奖,或虚伪的祝福,他心里反而好受些。
他们之间还会像以前一样,是好搭档、好朋友,这都不必出口言说。
只有一个问题,过了今晚便没有机会再问。
沈望握着相机包的手指微微颤抖,那是他心底里的最后一丝希望:
“如果我们没回国、没有遇到郑淮明,我们会有别的可能吗?”
夜风骤起,哗哗地吹过草地,无数薄薄的宣传单如雪花般飘起——
方宜的长发随风散乱,却掩不住她晶莹、通透的眼睛。
她迟疑了一下,垂眼摇了摇头。
面对这个残忍的答案,沈望微怔,继而苦涩地弯了弯嘴角。他沉重地点点头,转身拿起相机包,朝黑夜的另一端走去。
方宜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心中有不忍,却始终伫立原地。
如果没有这一场重逢,多年后走出阴霾,远在异国他乡,出于陪伴和扶持,她或许真的可能与沈望恋爱、结婚……
但这世上没有如果,她知道沈望真正需要的,也不是虚假的慰藉-
凌晨回到云锦嘉园的住所,方宜洗过澡疲倦地倒在床上,原以为会失眠,没料想很快沉沉地睡了过去。
也许是很多事不再压在心头,这一觉睡得尤为安然。方宜再次醒来,已是下午两点,一连睡了十多个小时,连日的疲乏一扫而空。
躺在柔软的被子里,空调凉爽,午后的阳光轻盈洒下,她竟少有地赖了一会儿床,才收拾东西驱车前往医院。
碧海医院仍有手续没办完,郑淮明的部分证件搁在心外办公室里,方宜找后勤办拿了备用钥匙,打开门走进去。
这间办公室她许久没来了,还与记忆中的差不多,总是没有烟火气的、冷冰冰的样子。唯一不同的是,厚重的窗帘仍紧紧闭合着,阻挡了所有日光,屋里一片昏黑压抑。
方宜走到窗边,踮脚将窗帘大力拉开。夏日的阳光这才落满每一个角落,书桌、文件柜都笼上一层温暖的色泽。她满意地微笑,把玻璃窗也推开,将室内闷滞的空气全部透出去。
这下办公室总算敞亮起来,相比之前多了几分温度。
方宜找到证件,正走出办公室回身锁门,只见一名护士快步朝这边走过来:“哎,等一下,别锁!”
她定睛一看,是一张熟面孔,齐刘海、大眼睛——检验科的林护士。
两个人之前在拍摄时曾有几面之缘。
“喏,这是给郑主任的,他不在医院吗?”林护士费劲地从手中厚厚一沓报告单抽出一张,手一抖,差点所有单子都掉到地上。
方宜连忙帮她扶住,打开刚取的证件给她看:“这几天他都不在。你给我吧,我正要去给他送东西。”
林护士理好手中的单子,大大咧咧道:“也行,我们主任说结果之后也会发一份到他手机上。”
接过报告单,方宜回身锁好门,无意中瞄了一眼纸上的内容,手一下子顿住了。
这是一张骨髓配型的检查结果。
捐献者和患者双方的名字、资料除了性别都空着,一长串密密麻麻的数据下,最后一行赫然写着:不适配。
方宜脑海中一片空白,来不及多想,她连忙追上去。
幸好林护士还没有走远,正在走廊尽头等电梯,她平复了一下呼吸,假装不经意道:“这是郑主任的检查报告吗?怎么单子上都没有名字啊,会不会拿错了?”
林护士接过来看了一眼编号,耸耸肩道:“就是这张——哎,估计是托人来偷偷做检查的,我们见得多了,小三、私生子什么的……”
每个科室都有一些特殊的途径,血液科有些患者为了治疗,想要和有血缘的私生子女做配型,又不敢让家里人知道,就托人花钱在检验科另外做检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