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衙后堂的烛芯"噼啪"爆响,火星子溅在苏瑾怡手背,她却恍若未觉。
十七封密信在案上摊开,桦树皮特有的粗纤维摩挲着指尖,每一行字迹都像淬了冰——北戎与赤焰盟勾结的证据,秋祭宫城布防图的疏漏标注,甚至还有京城米商、药铺、茶楼的暗桩名单。
"碎玉又烫了。"她突然低唤。
萧鸣正往砚台里添水的手顿住,墨汁在瓷砚中荡开涟漪。
他垂眸看她搁在信纸上的手,腕间那截羊脂玉镯泛着幽光,原本温凉的玉面此刻竟透出淡红,像浸了温水的珊瑚。
苏瑾怡闭了闭眼,幻象如潮水涌来:承天门的飞檐在火光中崩裂,碎瓦砸在青石板上迸出火星;萧鸣的玄铁剑断成两截,剑尖扎进他左肩,血珠顺着剑脊往下淌;她跪在瓦砾里,怀里的并蒂莲玉染满血,玉面裂纹中渗出的不是血,是暗红的药汁,混着焦糊的气味直往鼻腔里钻。
"咳——"她猛地捂住嘴,喉间泛起铁锈味。
萧鸣立即扶住她后腰,另一只手按在她后颈的大椎穴上轻轻揉按。
他掌心的温度透过粗布官服渗进来,像团小火苗,将她混沌的意识慢慢拢住。
"这次比上次清楚。"苏瑾怡抓住他手腕,指甲几乎掐进他皮肉,"我闻到了焚香的味道,和上个月义庄那具焦尸身上的一样。
还有玉镯在震,和看见孙书生他娘尸骨时的频率一样。"
萧鸣的拇指在她后颈轻轻一叩:"孙书生?"
"前朝史官后裔。"苏瑾怡松开手,从袖中摸出半块残玉——是三日前义庄女尸口中含的,"那具女尸腕骨有墨渍,是长期握笔留下的。
她颈后有朱砂点,和史院抄书女的标记一样。
孙书生说过,他娘十年前失踪,身上带着半块家传玉。"
她将残玉拍在案上,与腕间玉镯严丝合缝。
烛火映得玉面流转,原本晦涩的纹路突然清晰起来:是只振翅的玄鸟,爪下攥着卷竹简。
"所以你要去找他。"萧鸣不是问句。
他弯腰拾起地上的外袍,抖开时带起一阵风,将案上的信纸吹得哗啦作响。
最上面那封"惊雷计划"的信页翻起,露出背面一行小字:"焚天火,七日成"。
苏瑾怡的手指骤然收紧。
她认得这字迹——三日前大牢里服毒的刀疤男,右手小指少了半截,写起字来末笔总有些歪斜。
"焚天火。"她念出这三个字时,后槽牙都在酸,"北戎典籍里提过,用赤焰花、鹤顶红、人油熬制的毒药。
遇火即燃,见风就散,沾到皮肤就烂,吸进肺里整座城都得烧起来。"
萧鸣的指尖在剑柄上敲了两下,玄铁剑出清鸣。
他取过案头火折子,将所有信纸拢成一叠:"我让人去调孙书生的卷宗。
半个时辰后,西市茶棚。"
"你——"
"我戴斗笠。"他扯下腰间玉佩,塞进她手里,"若有变故,捏碎它。"
西市茶棚的槐树下,孙书生正低头拨弄茶盏。
他穿月白直裰,袖口沾着墨点,见苏瑾怡过来,慌忙起身时撞翻了茶碗。
深褐色的茶汤在青石板上洇开,像块凝固的血。
"苏姑娘。"他声音颤,目光扫过她身后,"您您怎么敢来?"
"因为有人比我更急。"苏瑾怡拉他坐下,将残玉拍在桌上,"这是令堂的?"
孙书生的手指刚碰到玉,眼泪就砸了下来。
他用袖子抹脸,袖口的墨点蹭得满脸都是:"是是我娘去史院前,我塞给她的。
她说抄完最后一卷《永徽实录》就回家,可那夜史院走水"
"走水是假。"苏瑾怡按住他手背,"令堂的尸骨在义庄停了七日,腕骨有新伤,是被人扭断的。
她不是被烧死的,是被灌了哑药,锁在梁上,等火烧起来才断气。"
孙书生突然剧烈咳嗽,茶盏在他手里碎成几片,瓷渣扎进掌心。
他却像感觉不到疼,只是盯着残玉上的玄鸟:"我娘说过,玄鸟是赤焰盟的标记。
他们要《永徽实录》里的东西,关于关于二皇子母族的秘闻。"
苏瑾怡的呼吸一滞。
她想起萧鸣总戴在腰间的并蒂莲玉,想起他看承天门时眼里的冰碴,想起他每次提到"秋祭"时指节泛白的模样。
"焚天火。"她直入主题,"他们在炼焚天火,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