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哲栋也不说话了。
他们隔着一盏路灯的交界线,梁洗砚想起商哲栋搬过来那天晚上,他也是这么拿着一束荷花,站在路灯下等他。
“那怎么了?”商哲栋问。
梁洗砚呼出一口气,低头用脚尖踩了一下地面,等再抬头时,忽然语速很快地说:“其实这是你的私事儿啊,按规矩来说你自个儿不说,我问不合适,但既然你问我怎么了,那我还是斗胆问一句吧。”
他慢慢掀起眼皮,眼底映着一抹白月,似有看透一切的狡黠。
“商老师,你实话告诉我,你和迟秋蕊是什么关系?”
漫长的沉默里,晚秋最后的蝉鸣叫了两声,胡同两侧的树影里,落下一只麻雀,在地上跳着啄了啄,又扑腾着飞走了。
月色沉静如水,商哲栋却觉得像一汪湿沉的水。
难以喘息。
他从来都以为他把迟秋蕊这层身份藏得很好,除了身边默认知情的人以外,不会有人把商世坤独子商哲栋和男扮花旦迟秋蕊联系在一起。
他们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个体。
迟秋蕊是商哲栋藏起来的所有情绪,他的活泼,娇嗔,多情,妩媚,喜怒,忧愁,全都给了戏台上的角色。
以至于商哲栋和迟秋蕊实在是太不相同,不相同到,商哲栋从没想过有一天要把这层身份拿到明面上去摊牌。
梁洗砚是怎么猜到的呢,他明明连他快写在脸上的爱意都猜不出来。
却能猜出来他是迟秋蕊?
所以梁洗砚又是怎么看待迟秋蕊的呢?
觉得男旦唱腔无法接受,还是觉得反串化妆癖好特殊,或者再过分一点,也觉得戏不入流,不该高看一眼。
他又会不会同时接受商哲栋和迟秋蕊?
可是事到如今,他好像也只能承认了。
“我就是……”
一句话没说完,面前的梁洗砚目光落在他身后,忽然就变了脸色。
路灯突兀地照出几道特殊杂乱的影子,不属于他们两人。
梁洗砚大步朝商哲栋走过来,一把将他拉到自己身后。
“哟,这又什么新鲜事儿啊。”梁洗砚笑得痞气十足,看向前后将他和商哲栋堵在巷子里的三四个人,“混哪条道上的,闹市区还敢堵人?”
商哲栋贴在梁洗砚身后,越过他的肩膀,看见胡同口堵了几个壮实的男人,一身酒气,站姿流里流气,绝对来者不善。
他从没见过这种场面,手指无意识拉住梁洗砚的衣摆。
“没事儿。”梁洗砚朝他回了回头,低声说,“躲我身后。”
“嗯。”商哲栋有些紧张地应他。
“小梁爷。”领头的还挺有礼貌,先抱了个拳,“您说的对,这儿是闹市区,边儿上街坊邻居不少,所以咱也别在外面说话,方便给我们请您四合院里,坐下来喝杯茶,慢慢聊。”
“对不住啊。”梁洗砚丝毫不怵,笑得狂,“我家的茶都是名品,随便拆开一个几克都是几百块钱,想喝我的茶,哥几个还不配。”
他直起腰,将商哲栋严严实实挡在身后。
“直说吧,谁托你们来找我不痛快的?”梁洗砚目光扫过一圈,自己又答,“我猜猜,张波吧,是不是给我那一脚踹的,回家躺了一星期,越想越气,干脆大着胆子找人来收拾我报复了?”
“您说到点子上了。”领头那人咧嘴一笑。
“四宝!”商哲栋没见识过这阵仗,攥紧梁洗砚的肩膀。
“那既然是冲我来的,没关系的人,放了吧。”梁洗砚眯起眼睛歪着头,“我看看啊,你那边四个人,还怕我跑了不成?”
“随意。”领头的说。
“走。”梁洗砚回头对商哲栋说。
“我不能不管你!”商哲栋惊呼。
“啧。”梁洗砚咬了咬后槽牙,向后一靠,脸颊贴着商哲栋耳朵,“傻了是吧,你跑回家报警打个电话,说有人聚众斗殴就成了,咱首都人民什么不能靠警察解决,有没有点法治社会的政治觉悟了,你当我这儿跟你拍武打片呢,还以一敌四逞英雄,快去。”
商哲栋沉默着。
很有道理。
他居然关心则乱到这种地步。
“那我尽快回来,你你”他咬着梁洗砚的耳朵,有很多想说的,最后只说,“你别受伤。”
“去吧,把家门关好。”梁洗砚背对着他。
群狼环伺的眼神下,商哲栋松开梁洗砚的衣角,转身走回胡同深处。
“这儿不方便,道儿上规矩,得出去一趟。”领头的朝梁洗砚一笑,“车在路边停着,小梁爷,您请吧。”
“唉,看来你们来之前是没打听过啊。”梁洗砚单手插兜,笑得痞而邪,“张波想收拾人,就找你们四个,不够啊,你小梁爷几拳头的事儿而已。”
领头的也跟着他笑:“那您就试试吧,真打起来,您甭哭着叫爹就成。”
梁洗砚不再废话,提起拳,后撤发力,弯腰就朝着他面门来。
领头闹事的人心里面大喜,就要这个效果,按照张波的说法,他不用打赢,也不用非得收拾梁洗砚,只要刺激梁洗砚,让梁洗砚这个莽夫真的跟他们打起来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