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血噬骨,青铜初鸣
黑暗,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浆。
空气里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腥甜铁锈味,混合着排泄物、汗臭和某种肉体缓慢腐烂的甜腻气息。矿洞壁挂着的、燃烧着劣质兽脂的火把,光芒昏黄摇曳,勉强照亮方寸之地,却将嶙峋的岩壁投射出无数扭曲晃动的阴影,如同蛰伏的巨兽爪牙。火光之外,是吞噬一切的浓重黑暗。
这里是黑石矿脉深处,编号“七十七”的矿坑。九幽黑狱最底层的血肉磨坊。
“铛!铛!铛!”
沉重而单调的金属撞击声,是这死寂地狱里唯一的主旋律。矿镐砸在坚硬、泛着诡异暗沉光泽的黑石矿壁上,每一次都只能崩下指甲盖大小的碎屑,溅起几点微弱的火星。矿奴们如同行尸走肉,机械地挥舞着几乎与他们枯瘦身躯等高的沉重矿镐。他们大多赤着上身,或者披挂着破烂不堪、浸透汗水和黑泥的麻布片。皮肤是长期不见天日的惨白,上面布满了新旧交叠的鞭痕、烫伤和矿石划开的狰狞口子。
黑血的侵蚀,无声无息,却无处不在。
新来的矿奴,只是皮肤接触矿石久了,会感到针扎似的麻痒,指甲盖会慢慢变成不祥的灰黑色。但在这里熬过三个月以上的“老人”,异变便触目惊心。
楚烬前方不远处,一个绰号“老藤”的矿奴正佝偻着背,用一把豁了口的矿镐艰难地刨着。他的左手小臂,皮肤已经完全变成了类似树皮的深褐色,粗糙、皲裂,并且异常地扭曲、拉长,如同被强行拉伸的枯藤,五指僵硬地蜷缩着,几乎失去了抓握能力。每一次挥动矿镐,那藤化的手臂都出令人牙酸的、仿佛枯枝折断的细微声响。他只能用相对“完好”的右手力,动作迟缓而痛苦。
更远处,一个靠在岩壁喘息的老矿奴,他的右小腿肚鼓胀得异常巨大,皮肤被撑得近乎透明,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暗紫色。皮肤下,并非血肉,而是无数细密的、如同黑色血管般蠕动的脉络,隐隐透着矿石的暗沉光泽。那是“石疽”,黑血矿毒在体内淤积、异化肌肉组织的标志。这条腿已经废了,每一次挪动都带来钻心的剧痛,但他不敢停下,停下就意味着鞭子,意味着更快的死亡。
空气中漂浮着细微的、肉眼几乎看不见的黑色粉尘——黑血矿尘。它们无孔不入,随着每一次呼吸,钻入矿奴们的鼻腔、肺腑,如同跗骨之蛆,侵蚀着他们的生机。咳嗽声此起彼伏,带着浓痰和血丝的嘶哑声音在矿洞中回荡。一个瘦得只剩骨架的少年矿奴猛地弯下腰,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最后“哇”地吐出一小滩粘稠的、带着黑色颗粒的污血,溅在冰冷的矿渣地上。他旁边的人麻木地看了一眼,没有任何反应,只是下意识地挪开了一点位置。
楚烬沉默地挥动着矿镐。他比其他矿奴更沉默,如同矿洞本身的一块黑石。他赤裸的上身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线条分明的肌肉,虽然同样沾染着黑泥和汗渍,却奇异地没有出现明显的异变痕迹。只有仔细看,才能现他手指的关节处比其他矿奴更粗大一些,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仿佛能捏碎矿石的韧性。这是他刻意压制体内那股沉寂力量的结果。每一次矿镐砸落,他都精准地控制着力道,让反震的力量均匀分散,避免引起监工的注意,也避免暴露自己身体的异常。
他的左手手腕上,戴着一个用粗糙兽筋绳串着的、毫不起眼的青铜小坠。坠子只有指甲盖大小,表面布满铜绿和划痕,刻着一个模糊不清、仿佛水滴又似火焰的古老符号。这是母亲白璃留给他唯一的遗物,也是他在这无边黑暗中唯一的念想和……最后的秘密。冰冷的青铜紧贴着皮肤,带来一丝奇异的清凉感,似乎能稍稍驱散周围那令人窒息的污浊与侵蚀。
突然!
毫无征兆地——
呜——!!!
一声低沉、压抑、仿佛从地底最深处传来的、饱含着无尽痛苦与怨毒的呜咽声,猛地穿透了厚重的岩层,在整条矿道中轰然炸响!这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震荡在灵魂深处!所有矿奴的动作瞬间僵住,如同被无形的冰锥刺穿了脊椎!脸上血色瞬间褪尽,只剩下极致的恐惧和麻木!
“血雾!是血雾尖啸!快跑啊!!”一个离矿道深处较近的老矿奴出变了调的、如同被掐住脖子的公鸡般的凄厉尖叫,连滚带爬地丢掉矿镐,朝着矿洞出口方向没命地狂奔!
恐惧如同瘟疫般瞬间蔓延!
“跑!快跑!”
“救命!我不想死!”
“啊啊啊——!”
刚刚还死寂麻木的人群瞬间炸开了锅!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所有疲惫和鞭痕的威胁!矿奴们如同受惊的兽群,丢下手中的工具,推搡着、哭嚎着、咒骂着,疯狂地朝着矿洞出口的方向涌去!狭窄的矿道瞬间被堵塞,有人被绊倒,还来不及爬起就被后面涌来的人潮淹没、践踏!骨头碎裂的咔嚓声和濒死的惨叫声混杂在混乱的哭喊中,刺耳得令人头皮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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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烬瞳孔骤缩!他经历过一次“血雾尖啸”!那是黑血矿脉深处某种未知恐怖存在苏醒时,爆的精神污染风暴!被卷入其中的人,血肉会瞬间被剥离、汽化,形成一片猩红的、饱含死者怨念和矿毒的血雾!那血雾不仅能蚀骨销魂,其核心爆的精神尖啸更能直接撕裂灵魂!
呜咽声迅拔高、扭曲!
呜——嗡——咿——!!!
声音变得尖锐、刺耳、仿佛亿万根钢针同时扎进脑髓!又像是无数怨魂在耳边出最恶毒的诅咒!整个矿道都在剧烈震颤!岩壁簌簌落下碎石和灰尘!壁挂的火把疯狂摇曳,光芒忽明忽灭,将奔逃人群扭曲的影子投射在岩壁上,如同群魔乱舞!
楚烬位于矿道中部,前后都是疯狂奔逃的人流。混乱中,他看到前方不远处,一个瘦小的身影被一个跌倒的壮汉狠狠撞倒,摔在冰冷坚硬、布满锋利矿渣的地面上!
是小泥鳅!
一个只有六七岁,因为长期饥饿和黑血侵蚀而显得头大身子小、肋骨根根凸起的幼童。他负责搬运小块矿石,是这地狱里最弱小的存在。此刻他趴在地上,小脸上糊满了黑泥和血污,一条腿似乎被撞伤了,正出微弱的、如同受伤幼兽般的呜咽,挣扎着想爬起来,却被混乱的人流不断踢踹、踩踏!
“小泥鳅!”楚烬心中一紧。这孩子和他同在一个矿坑,沉默寡言,像只受惊的小老鼠,只会在楚烬分给他一点点黑硬的杂粮饼时,才敢用乌黑的大眼睛怯生生地看他一眼。一股莫名的冲动,压过了对血雾尖啸的恐惧!
“滚开!”楚烬出一声低吼,如同闷雷在拥挤的人群中炸开!他猛地力,双臂如同铁铸,带着一股蛮横的力量,硬生生撞开了挡在前面的两个矿奴!巨大的力量让那两人如同滚地葫芦般摔了出去!
他冲到小泥鳅身边,巨大的饕餮骨爪(此刻被他刻意压制,看起来只是比常人粗壮有力的手臂)毫不犹豫地探出,一把将瘦小的身体捞起,护在怀里!同时身体猛地一侧,用宽阔的脊背硬生生扛住了一个撞过来的矿奴!
“呃!”巨大的冲击力让他闷哼一声,脚下踉跄一步,却稳稳站住,将怀里瑟瑟抖、嘴角溢血的小泥鳅护得严严实实!
“妈的!找死啊!滚开!”“别挡路!怪物来了!”
混乱的人群根本无暇顾及他们,只是红着眼睛,拼命往前挤。
呜嗡——咿呀——!!!
灵魂尖啸声骤然拔高到极限!矿道深处的黑暗仿佛活了过来,如同粘稠的墨汁般翻滚涌动!一股肉眼可见的、带着不祥暗红光泽的腥风,裹挟着浓烈的血腥气和怨毒意念,如同海啸般顺着矿道席卷而来!
血雾前锋!所过之处,落在最后的几个矿奴只来得及出一声短促的惨叫,身体便如同被强酸泼中,瞬间冒出滚滚白烟!皮肤肌肉以肉眼可见的度溶解、汽化!露出森森白骨,然后连白骨也在那诡异的暗红腥风中迅变黑、酥脆、崩解!最终化为一缕缕猩红的雾气,融入那席卷的死亡风暴之中!原地只留下几滩迅凝固的、冒着气泡的黑色粘稠物!
“快!再快!”
“出口就在前面!”
人群爆出更凄厉的哭嚎,更加疯狂地向前涌去!
楚烬护着小泥鳅,凭借着远常人的力量和精准的预判,在混乱拥挤的人流中左冲右突,如同一艘在惊涛骇浪中穿行的坚船,艰难却坚定地朝着矿洞出口的方向移动。
出口的光亮已经隐约可见!
然而——
“一群肮脏的矿虫!慌什么!都给老子站住!”
一声如同砂纸摩擦铁器的、充满了暴虐与不耐烦的咆哮,如同惊雷在矿洞口炸响!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和金属甲叶摩擦的铿锵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