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鈤
佛跨过时与空的长河,戚白商望见了那场火海虚影里,身影栗然、为她拦在刀锋前的背影。
“我答应你……谢琅。”
“今生今世,你的上京,我永不回还。”-
谢清晏确实将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从骊山一路向外,他沿途布置下的人甚至没有给戚白商留下半点回寰后悔的余地。
马车与驾车的车夫换过不知多少次,戚白商在半梦半醒间被跌宕的车身晃醒,恍惚间,觉着马车像是载着她,逃离一场追逐在后倾泻而下的山洪。
这般折腾了一夜又一日。
第二日傍晚,马车终于从荒野山林进入临近的城镇,在长街上慢了下来。
车夫嘱咐她途中不能露脸,便是下车,也是戴着帷帽的。
只是戚白商在终于踩上青石板路,仰头看向停了车驾的面前楼阁时,却愣住了。
“……绯衣楼?”
戚白商心里兀地一跳,回头,隔着帷帽问:“为何来这儿?”
“此地隐秘,可掩人耳目。进出纵有痕迹,亦会有人为姑娘除去。”车夫答得恭敬,一边说话一边将戚白商请入楼中。
戚白商没能问出口的那个问题,在她被送入下榻休息的二楼房中后,便得到了答案。
房中的桌上隔着一张桃木托盘。
托盘里安然躺着两件物品:一块走着“琅”字的玉璧,一把镌刻着“绯衣”的匕首。
“玉璧证身,绯衣成令。持此二物即为大胤境内绯衣楼之主,凡有令出,莫敢不从。”
领她上来的绯衣楼楼中老者朝戚白商作揖,又道:“这是公子临行前所赠,请姑娘万勿离身。”
戚白商上前,拿起那只匕首。
她抚着青铜刀鞘上嶙峋的刻字,只觉心口涩然:“绯衣……”
非衣为裴,是谓绯衣。
近十载在大胤境内风生水起,原来其后之人,本便是裴家旧部。
“他为何要留给我?”戚白商握紧了匕首。
老者迟疑:“兴许,公子认为姑娘是他可以托付之人。”
“……托付?”
戚白商轻声笑了,长睫轻眨,散去了泪意。
她放下匕首:“罢了,在他心里,我终究不是那个与他同路之人吧。”
“请姑娘今夜好生休息,明日启程。”老者再次作揖,退身出去。
“……”
门扉合上。
戚白商推开了半扇窗,听着街外临近宵禁渐渐歇了的喧嚣,想着不知是否得了消息的上京妙春堂,不知不觉便靠在床边,睡了过去。
梦里仍是谢清晏,只不过与近日来再不同,梦中的他一身红衣,与婉儿携手并肩,站在月下上京宫城最高的城门顶。
风声吹得猎猎,满城尽是红妆。
而她孑然藏于茫茫人海间,仰首,望着那双神仙眷侣。
从此殊途,天涯陌路。
“——笃笃。”
直到叩门声响。
门外有压低的少年音:“姑娘,楼里给您送晚膳来了。”
戚白商醒得恍惚。
她下意识地抬手,在脸颊上摸到了一片湿痕。
戚白商停了许久,以手掩面,难以分明是哭还是笑的低声后,她抹去了脸上的泪,压下了哽咽与心口汹涌的情绪。
“…进。”
进来的少年低着头,手中提着食盒,反身关上门后,他才将食盒送向桌旁。
戚白商原本侧身朝榻内,余光借着房内烛火,瞥过少年身影,忽地顿了下。
为何觉着这人侧颜有些眼熟……
少年放下食盒,望向榻旁。
戚白商一惊:“……忍冬?”
小半年不见,许忍冬似乎长高了不少。
戚白商走到他身旁,还有些愕然于他的身量已经比她高一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