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近几日对你似乎颇为关照,”戚世隐神色间见几分疑惑,“和这些年来的态度大不相同,应是有什么事由。”
戚白商淡漠不改:“是什么、为什么,我都不关心。庆国公府于我是暂居之地,他于我,也不过是一个冠着父名的陌生人罢了。”
戚世隐知晓劝她不得。
他暗自摇头,低了视线,却瞥见了戚白商指尖轻抚茶盏边沿,无意识地打着圈。
戚世隐蓦地一停。
这个习惯性动作……
他在谢清晏身上见到过。
“姑娘……姑娘……”就在此时,里间榻上再次传来婆子惊惶的声音。
“象奴醒了,我去看看。”戚白商匆忙起身。
戚世隐醒神:“好。”
“……”
在城南这方院子里,一番折腾下来,戚世隐的马车启程归府时,已近宵禁了。
好在最后一程,他们换上了戚世隐在大理寺官署的马车,借着公事之由,也足够应付宵禁里巡察各坊的官兵。
马车外,如雾的夜色落满了上京城。
今夜无风无雪,月华如冰。
马车行在归庆国公府的阒寂街上,戚白商正在心里盘算着今日种种。
戚世隐忽开口:“我这些年不去寻你,还有一重原因……是我本以为,你不愿再提起那年随我归府前的事,才不想见到我。”
“?”
话题来得突然,戚白商茫然眨了下眼。
戚世隐道:“早知你不在意,我早该去的。”
戚白商这才反应过来——戚世隐说的是今日流言里她幼时曾入青楼之事。
她含笑,垂弯了眼:“已过去了。”
“……可我觉着过不去。”
戚世隐低了声,“我听衔墨说了今日长公主府我走后发生的事。谢清晏剑履入阁,险些伤了平阳王妃与宋氏。”
戚白商顿了下。
那不是险些伤了,是险些杀了。
提起那个完全琢磨不透的疯子,戚白商就觉着有些头疼,却又只能尽力为他遮掩:“兴许是,谢公不愿污了婉儿清名……”
“可我觉着那些人该伤。”戚世隐蓦地抬头。
“…啊?”
戚白商反应不及,撞见戚世隐平静眼神下压抑的怒意。
戚世隐额头青筋微绽:“知晓你曾落难,被恶仆略卖,不能弥补已是我心头大恨,怎能容得她们还拿此事非议——”
“吁!”
一声惊马,车驾忽停。
马车里的戚世隐与戚白商皆是一怔。
戚世隐皱眉,掀起车帘:“衔墨,为何停车?”
“公公公子……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衔墨颤着声回头。
不必戚世隐接话。
下一刻,连戚白商都听得清晰——
“救命——救命啊!”
阒然死寂的街上,惊恐嘶哑的声音划破了浓重夜色,一道身影踉跄着,一面拖着瘸腿哭嚎,一面回头不知看夜色里的什么。
只见他摔倒又爬起,爬起又跌倒,最后是连滚带爬,朝着马车方向来。
月色下。
那人匍匐过的身后,分明拖出了一条在青石板上骇人的血路。
“啊啊啊公子!鬼啊!!”衔墨吓得捂住了脸。
戚世隐神色肃然地下车来,戚白商也紧随其后。
那道扭曲爬近的身影愈发清晰了——
简直不是人,是个血葫芦。
浓重的血痕从他身下到身后,长拖在青石板上,这最后一段路,他正用手肘艰难地爬着,拖在身后的断腿里从血肉间岔出了森白的骨。
满身满脸的血,披头散发,歇斯底里,哑声狰狞。
“救——救命——大人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