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当日说的话,这是听第二遍了。
没完了是吧。
默念了三遍“不与病人论短长”,戚白商耷眼下医嘱:“寒邪入体,尚未尽除,今夜或再起余热,不必忧心。”
她起身走到一旁,弯腰写了两张方子,交给董其伤。
“每一方都按我说的时日,不可推延。”
“多谢戚姑娘。”
“哦,还有。”
戚白商拦住了就要拿着药方出去的董其伤,“病危二字,不宜乱用。”
董其伤顿了下,诚实道:“云三教我如此说的,还说若不这样,戚姑娘未必肯来。”
“……?”
戚白商转向了另一侧。
正蹑手蹑脚准备开溜的云侵月蓦地一停,潇洒转扇:“权宜之计,姑娘医者仁心,定然能体谅的,对吧?”
跟着他咬牙切齿地瞪向董其伤,大步过去:“下回不教你,让你家公子病着吧!还有,凭什么他是公子,我就是云三?”
话间,云侵月已经将面无表情的董其伤拉向了外面。
临出阁门前,他回过头,朝床榻上斜倚着的谢清晏飞快地眨了下眼。
谢清晏懒跌回眼,落到收拾药箱的女子身上。
直至理过一切,戚白商拎起药箱准备离开时,这才发现,阁中竟然没人了。
她呆了呆,回头看榻上:“照顾你的人呢?”
谢清晏温和抬眼,端是一副苍白孱弱的病美人之态:“无碍,不敢耽搁戚姑娘,请便。”
戚白商:“……”
她本来是这个意思,但他这副模样,这么一说,她岂不是要踩着她的“医者仁心”才能走出去?
已经提上肩的药箱慢吞吞放下去。
戚白商轻叹:“我等到你的护卫回来,再回去亦不迟。”
“……”
谢清晏眸光微暗,跟着展颜,“好。”
戚白商听着这温文儒雅的语气,想着两日前冒雨出现的恶鬼面,几乎有些想给自己搭搭脉——
谢清晏分明无离魂之症,那恶鬼面,与他,当真是同一人?
愈想愈是混淆,戚白商干脆轻甩额头。
“既不急走,我再为你针灸片刻,稍纾气郁,”她一边取出金针囊,问,“方才脉诊时,你要说什么?”
谢清晏眼神暗动:“我梦中琴声,是你所弹奏?”
“嗯。”戚白商瞥向珠帘后的影壁,“借了你的焦尾琴一用。”
谢清晏有些自嘲垂眸:“果然。”
时至今日,能将他拉出那梦魇的,只可能是她一人。
他竟未能认出来。
“果然什么?”
戚白商转回,望见谢清晏浅勾那抹笑,她微微蹙眉,“嫌我的琴声,辱没了你的焦尾?”
“如闻仙乐,方得暂脱梦魇。这琴声,天底下唯你一人。”谢清晏道。
戚白商一顿。
不愧是定北侯,以这等浮夸辞藻夸人,却能说得如此信雅,淡然从容,好似真这么以为一般。
她却当真没这么厚的脸皮应承。
“你大约还未听过婉儿抚琴,那才当真是如闻仙乐。”戚白商道,“婉儿琴棋书画名满京华,你梦魇缠身多年,肝气郁滞,可时常辅行角音琴曲调理,正宜她这般琴道大家。”
拿着金针囊,戚白商停在床榻前。
却正对上半垂的帘内,长发病弱美人徐缓撩起的漆眸。
“她不会行医,不该你来?”
“论琴道,我自不如婉儿。”
戚白商坐在榻旁,一展针囊,她指尖一一点过,后拈起其中一根,以旁边燃着的炙火轻灼。
“解衣。”
在谢清晏蓦地抬眸望来的刹那,戚白商才想起解释:“隔衣虽可,但我要下膻中大穴,万一偏了……谢侯的命,我可赔不起。”
谢清晏清声似笑,却又不明显,只眼尾垂低了些。
他抬起手,凌长指骨将里衣半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