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清晏回身,眼神一扫身后海河楼里明亮宽敞、空无一人的明堂。
他淡声垂着眼:“出来。”
廊下寂静。
长公主正蹙眉欲言。
谢清晏微侧过身:“母亲,我忽然想起,有一门婚事,正宜与征阳……”
“哎哎哎错了错了——”
云侵月忙手忙脚地从里屋奔出来,一边提袍一边给惊讶的长公主长揖:“小子云侵月,家王父云德明,给殿下见礼。”
长公主讶异之色转瞬便敛下,有些无奈摇头:“你们聊罢。晏儿,我去府外,归府的马车上等你。”
“是,母亲。”
直至长公主身影转入院外,谢清晏方直回身。
他面上温润峻雅之色如焰火冷熄,指骨一勾,便从腰间玉带上摘了刻着“谢”字的玉令,递向云侵月:“你带上董其伤,速去兆南。”
“连木头都给我?”云侵月仍是散漫语气,表情却有些沉凝了,“不至于吧,区区一个赈灾银案,便是摘了云家党羽,也到不了伤筋动骨的地步——他们还真有必要不远千里追杀,将戚家赶尽杀绝,连一个姑娘都不放过?”
袍袖下,谢清晏指骨捏紧:“若是不止一桩赈灾银案呢。”
“……”
云侵月面色一变,下意识攥住了玉令:“你究竟知道多少?又到底想做什么?”
“当下不是细究之时。”
谢清晏漆眸睨回,眼神堪堪抑在最后一线温和画皮之下,
“你只须知,兆南乃安家一言堂,戚白商此去不吝于羊入虎口,凶险至极。”
“……那我即刻出发,明日去不了你的进爵封典,老头儿那边,你可得替我挡着啊。”
云侵月后怕地皱眉往外,踏过门槛:“幸好她临行前同我借人,我便送了她一个最了得的贴身侍卫。”
“贴身侍卫?”
谢清晏一顿,抬眸:
“谁?”-
翌日。
兆南边界,清泉镇。
三骑紫鬃马踏起尘土,沿着官道,飞驰而来。
居中为戚白商,她右边一骑,是昨日清晨急匆匆去琅园报信被临时顶上的连翘,左边则是一名少年。
——亦是她在骊山救下的那位。
“戚姑娘,”少年俯身探过紫鬃马的鼻息,直身扬鞭指前,“该歇马了。前面不远,入城前的岔路旁有个茶摊,我们休息片刻?”
少年有孤身从蕲州逃入上京的本事,戚白商自然是听允。
三人在茶摊不远处停下马来,寻了个吃草饮水地,便将马拴在一旁树上。
少年兆南乡音,不会引人注目,也是由他去向茶摊老板那儿安排吃食。戴着帷帽的戚白商则由连翘陪着,在最边角的一张桌旁坐了下来。
“可累死我了,”连翘趴在桌上,低声哀嚎,“今晨醒来便一路未停,我屁股都要磕作四瓣了,姑娘。”
戚白商无奈:“如今知道,为何我前日说叫紫苏来了?”
“知道了知道了,下回绝对不逞强。”连翘爬起来,“而且我这不是怕大夫人那儿不肯放您,有紫苏在,还能拦她们一拦。”
“她不会的。”
戚白商查过杯盏,确定无异,这才饮下:“二皇子施压要见我,若非我称病推脱,她那儿都招架不得。如今,该是盼着我死在外面,别再回京。”
“我就说呢,她怎么会那么好心……”连翘又想起什么,“对了姑娘,走得太急,忘了跟您说,葛老他们已经入京了。”
戚白商一怔,微蹙眉:“偏是此时。”
“姑娘放心吧,您说的那个什么湛云楼,我已经与葛老说分明了。葛老定在那座坊市内,楼外西侧的对向盘下铺子开医馆,您不在京中这些日子,他们会替您盯着的。”
戚白商点头:“只能这样了。”
“那里面到底有什么……”
连翘的好奇没来得及解,又一队来自城门方向的过客停马走近,正好坐到了她们旁边的那桌上。
她自觉消了话声。
隔壁桌,为首之人大马金刀地落了座,嗓门天高:“听说了吗?京城今个儿可是热闹大了!”
“哦?何事啊?”
“镇北军元帅,定北侯、谢清晏!今个儿在社稷坛外祭天册封,进爵镇国公了!”
“啧啧,这才是天恩浩荡啊……”
“可不嘛?刚赐婚了上京第一才女戚婉儿,这才几日,又得如此皇恩封赐,开府仪同三司呐,直接与当朝三公三师平起平坐,谢公才多大年纪——天下少年,莫出谢家了。”
“要我说,戚家才是正运,嫡女嫁入谢公府中,今后戚家父子都要平步青云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