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待屋里灭灯后,阿郎从里面推门出来。
冯梦书早就看见他苍白的脸色,问:“今日遇见鬼了?”
春生一拍大腿:“哎呦我的娘,那可比见鬼吓人多了!”
他绘声绘色地讲来龙去脉讲清楚,想起当时古怪,还是忍不住打哆嗦:“那马车的外饰,怎么看都是寻常人家的,谁能想到里面坐着个公主!”
还有那马夫:“奴与他说话他一句不应,一直握着缰绳。险让人以为,还要蓄势再撞一次!”
春生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不会往夸张了讲,冯梦书并不怀疑他的可信度。
只是公主……公主怎么会在青云寺呢?
华容公主喜奢华,向来出行招摇。而且这个时候,华容公主与驸马韩孟修情意正浓,应在宫中,厮混。
怎么都不该在青云寺。
待他折身回房,躺到床上,身旁扑过来一个温软的身躯,宋湄竟还没睡。
宋湄当然是睡不着的。
她一想到明天要入宫,还有冯母那严肃无情的脸,就觉得自己要去接受改造了一样。
冯梦书费力理解了下“改造”是什么意思,细思后宽慰她:“你并未犯大错,何况确是无意,只要解释清楚,便不会有事的。明日我送你去,下值也会去接你出宫。”
在现代,那可就等于惹了总统的女儿,怎么会没事。
宋湄忧愁地叹了口气:“冯梦书啊冯梦书,你还是太年轻了。”
冯梦书:“……湄娘,我记得,今岁八月,你才满二十。”
而他已经二十有二。
无人回应他。
方才说睡不着的人,已然睡着了。
浓黑的夜里,冯梦书深长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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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宋湄一步三回头,与冯梦书分别。
一路上她不敢多看,只盯紧脚下的路,跟在引路嬷嬷的身后。不知走了许久停下来,抬头却未见昭阳宫的匾额。
反而像藏书楼。
那嬷嬷一指院子:“冯娘子今日将院子清扫完毕,便算结束了。”
宋湄没忍住问:“昨日公主说民妇言行浮躁——”
嬷嬷板着脸斥道:“扫完院子就是规正言行浮躁。”
真是好大一个院子,抵得小半个操场了。
宋湄累得腰酸背疼,看着廊下的地面犹豫三秒,果断躺下休息。
还好只是扫院子,希望以后几天也只是做苦力,让公主出出气就好了。
宋湄抱着扫帚,如是想道。
躺着躺着,忽然被一道光晃了眼。宋湄坐起来扭头一看,发现有一间屋子两门对开,里面立着一道屏风。
走进了,才发现是琉璃屏,而且是一整面墙。
凹凸不平的墙面如同水波,似乎藏着一弯蓝汪汪的水。
真是神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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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屏后,太子垂眸提笔,笔悬半空,凝滞许久。
日光穿堂落在琉璃上,太子面上有斑驳光影。光影流转,是有人在外间走动。
太子听到极有规律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由近及远。
他面上的光影被挡住,变成阴影。
她又过来了。
纸页上落下了五团墨迹,代表她从此处已来回经过五次,且每一次都扰得他写不成字。
手下摩诃波若波罗蜜多心经写了一多半,只差两句便可结尾。然而太子许是昨夜未眠,眼下有些恍惚,一时竟想不起下一句是什么。
这次阴影并未移开,是她停在他面前细看。
这心经是写不成了。
太子索性搁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