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底里当然知道答案,除了永安以外,谁还有能力在长公主府里将男宠赶走呢?但他不愿意相信,他心里揣着那样一点点,一点点念头,说不准,说不准就不是呢?
那怕他自己也知道荒诞,但他依旧一直等到了现在,要当面来问一问。
以前打仗的时候,他爹就说过,有些事情苗头不对的时候就该撤退,不要恋战,否则会付出惨痛的代价,他学得很好,可放到了现在,他却用不了了。
爹,他走不了了,就算是死,他也要来问一问。
他说这些的时候,已经快步接近了永安,他猛一抬手,抓着永安的脖子往他自己的方向拖拽。
永安被他抓着脖颈撞入怀抱中的时候,一抬头就看到他涨红泛泪的眼,他喘着粗气,问她:“宋安安,你从始至终,只把我当男宠吗?”
冬月的风吹啊吹,浅浅的薄雪在四周刮过,一滴热泪从他的眼眶中落下来,“啪嗒”一下砸到了永安的脸上。
第64章一群废物也配跟我比?沈侧夫大放厥词……
永安看着他的眼,怔愣的说不出话。
他的身上都被雪花落满,连眼睫毛上都是雪,只有那双眼,依旧滚烫愤怒。
像是岩浆,烫的永安身子都打了个颤。
她无法回答他的话。
因为她这一辈子从来都不缺男人,声色犬马这四个字就是为她而写的,男人的爱,对于她来说是最轻而易得的东西,她只需要摆一摆手,这些男人就会像是马蜂一样铺天盖地的冲过来,同样的,她只要挥一挥手,这群男人也会如同潮水一样撤走。
因为得到的太轻松,支配的太容易,她其实早已经失去了对男人的爱的判断,在她眼里,顺从、听话,就是爱。
他们都遵循她的意愿,因为她是长公主,因为她是权力的巅峰,直到又一次遇到沈时行,她才意识到,他从来没有遵循过她的意见。
他见她好,非要将她留在身边,她让他走,他也固执的不肯走,他从来都是不听话的那一个,大概因为,他喜欢的不是她身上的权势,而是她这个人。
在她眼里,爱这个字,大多时候就是她花钱,别人接受。
直到有个人不要她的钱,她就不知道怎么办了,当他质问她的时候,她想说出“钱货两清”这四个字,却又不敢。
她隐约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永安长公主确实不缺一个男人,但是宋安安,可能再也遇不到这样的人了。
她透过他的眼,在永昌六年的冬里,触碰到了爱的温度。
除去她长公主的荣光,只爱宋安安的人,原来是这样的。
原来这才是被爱啊,不听话,不顺从,还很凶。
这时候,永安听见身后的侍卫吼起来,让他“放手”。
侍卫扑过来时,轻而易举的将沈时行扑倒,他“噗通”一声倒在地上,永安也被他的力道带着一起跌在地上。
冰冷的触感透过棉氅钻到手心里,让永安感受到了刺冷。
他在这样冷的冰雪里,又站了
多久呢?
她恍然的这一瞬,下意识抬眸去看向沈时行。
沈时行被两个侍卫压倒在地上,雪花纷飞间,侍卫鬓甲交叠,她在甲胄的缝隙间,看到沈时行苍白的脸。
他身上是有功夫的,虽然被下了药,但也并非像是寻常男子一样好制服,这群侍卫们都知道,所以他们下了重手,一扑过来,生怕沈时行反抗。
但沈时行并没有。
他像是一张轻飘飘的纸,被摁在地上就没了声息,毫无反抗的被砸进了厚厚的积雪中,侍卫诧异的同时,听见长公主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他、他怎么了?”长公主看见他苍白的脸、皲裂的唇,罕见的有些慌乱。
侍卫瞧了两眼,回道:“晕了。”
这时候,后门口守着的侍卫也跟了过来,见又是沈时行,便赶忙低头,将这些时日的事儿说了一通。
“前些个日子,管家嬷嬷将所有公子都从府内清了出去,旁的公子们都痛痛快快的回府,去投奔自家府门了,但沈公子不肯走,一直说要见长公主。”
“这几日间,沈公子一直在外面,估摸着是受了风寒。”
侍卫的话在凄冷的北风中落下,伴随着寒风一起钻到永安的心里,将永安这颗硬硬的心钻出来一点缝隙来,那一线冷风在她心中吹啊吹,搅啊搅,她盯着地上已经昏过去的人,最终还是没狠下心。
“带回府里吧。”她摆了摆手,道:“花点钱就花点钱吧。”
她本是个没心的人,看着多情,实则最是无情,对旁人的喜欢都像是一阵风,“呼”一下就来了,胡乱的刮来刮去,自己爽了之后又“呼”一下不喜欢了,提裤子就走,也不管旁人是什么想法。
府里面玩腻歪了送出去的男人多了去了,不只是这一次,以前也送出去不少,永安不曾将这些人放在心上过,反正世上弱水三千,她挨个瓢来取,以前那些玩儿过的丢出去就丢出去了,从来没有回去找过。
沈时行还是第一个被扔到外面去,后又被长公主捡回来的。
长公主还因为他而中断了去跑马场的行程,将人领回到采芳园后,唤来太医亲自照料。
沈时行身子骨还是在的,只是这几日操心劳神、寒风拂面,伤了些根骨,连汤药都不用吃,睡一睡就养回来了。
长公主颇为记挂他,便不曾离去,而是在他床榻旁陪伴。
她看他昏睡的脸,便想起了当初他们两人在那个小村庄里厮混的事儿,难得的浮现出了几分温情,她靠近他,摸了摸他发烫的脸,随后干脆扯了一半被子,跟他躺在一张榻上。
这一日,长公主不曾去跑马场。
跑马场的疫帐依旧烧煮着各种草药,浓郁的苦药味儿飘散在帐篷中,小侯爷依旧忙碌,只是偶尔眼角瞥到一旁,会盯着空落处出神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