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梨本就是轻伤,只因平日娇惯,难免造作了些。她简单收拾了一下,试探问:“我替道君上药?”
记忆里的她没什么药理常识,也算不上细心人。然而,楚见棠一句“不必”滑到舌尖却变成了:“好。”
一对红酥手扶上胳膊,看似柔软无力,长指甲却刮得人格外生疼。点药不知轻重,伤口也裹得时松时紧。
楚梨看他没什么表情,只当无碍,难得真心道:“今日多谢道君搭救。”
痛感丝毫没有影响楚见棠的表情管理:“持剑驭符,除魔证道,本是我职责所在。”
只不过他要除的,是心魔。
楚梨用绷带绑了个密不透气的结,含笑挑逗他:“道君应该说:‘楚姑娘平安,便是我一生最大幸事了。’”
“为何要这般回答?”
“其他公子都是这般讨我欢喜的。”
楚见棠边披梨边斟酌着“欢喜”的意思,问:“那些人都让你觉得欢喜了吗?”
“那是自然。”楚梨扫过青年梨襟垂袖上因赶路染上的风尘,娇俏眨眼,“不过道君这般,我也是欢喜的。”
她生来便要做万众瞩目的星,从不会嫌弃仰慕者众多。
楚见棠将瓶瓶罐罐收拾得一刷齐,沉思许久,仍不能理解楚梨话中含义。比起如何神不知鬼不觉换下那四枚劣等镇魂珠,他在意的另有他事。
少女靓容冶服,黑鸦鸦的前刘海对称剪开,连着鬓角披下,眉心残留花钿痕迹,身上花香混杂了微醺酒气,还有不知多少“其他公子”的味道,似在暗示她离别之后丰富多彩的阅历。
禁符百日之内只能使用一次,分别不久,楚梨却已遭遇了性命之忧。从现在起,他必须寸步不离守着。
只为,护她平安罢了。
见她要走,楚见棠起身道:“我送你。”
“道君的伤……”
“无妨。”
楚梨思及近日晦气事颇多,有个人护送也好,欣然应下,却见他从门后取了件厚实无比的崭新女式狐裘递来。
“这不是邵公子的东西?”
虽然妖修不似凡人那般畏寒,但梨衫破损,这般行路难免惹眼。问题在于,看病不给诊金就罢了,竟还顺手牵羊。
楚见棠不以为意:“他皮厚。”
那意思是,这东西邵忻用不着。
楚梨不知此举的报复意味,眼角一抽:“这不会是邵公子的自己的毛吧?”
邵忻一向吝啬,用来讨好女子的赠礼也是从身上薅的,楚见棠早司空见惯:“入冬还会长。”
楚梨不禁莞尔,取过狐裘披在肩上:“楚道君看上去不苟言笑,居然还挺会说笑的。”
可他不敢让她察觉到自己的胆怯和忐忑,甚至不敢坦诚地告诉她,其实他所有的故作不懂,只不过是因为,他畏惧于自己心中的那个猜想,在得不到她亲口承认之前,他不敢让自己太过轻易地恃宠而骄。
或者说……他其实不相信,原来他也可以是被偏爱的那一个。
即便没有玄明倾注心血的谋划铺路,却有一个人,不问缘由,不计得失地站在他的一方,哪怕她隐瞒了太多的秘密,又如何呢。
如果所有都是假的,那就一直假下去好了。
便是最终会堕入地狱,他亦甘愿沉沦其中,只要她肯将这场梦永远编织下去。
“那个……”
一旁,看着始终没有停下来的迹象,似乎要一直这么笑下去的楚见棠,生怕他笑出个好歹来的楚梨终于忍不住微弱出声。
“你要实在憋屈的话,要不把我幻化成玄明,骂我几句?”
第35章梅开二度
在楚梨愈发不明所以的神情中,微颤低哑的笑声逐渐平息了下来。
楚见棠缓缓抬首,还未站直,身体陡然失力般朝一侧晃了晃,不等楚梨伸出手,又极快地扶住了身侧悬挂着莹润明石的灯柱。
借力站稳后,楚见棠仰头靠在石柱上,眸间笑意清透,长长地望入楚梨惘惑的眼中。
“抱歉,方才是我不对。”
此时的他,与楚梨印象中的每一次都不同,那抹笑并不似以往那般令人目炫神移,却恍如夜半初开的幽昙般,纯然无暇,没有逢迎任何一人,悄然摄魄。
他唇边噙着淡淡的笑,目光却灼烈明华,第一次轻柔地唤她:“阿梨。”
楚梨暗暗提起口气,不明白楚见棠究竟是又搭错了哪根筋,一时间竟不太敢轻易接话。
乾坤袋中的灵石不多不少,足足一百枚,当场现结。
且不论池阁主是如何打发走目瞪口呆的宾客,楚见棠更顾不上什么月蚀夜的占卜,被一双柔若无骨的手缠上胳膊,易容术破了功,彻底失了神智,浑浑噩噩踏进了内院。
天香院坐北朝南,布置同寻常闺房并无差别,只墙边一丛红牡丹灼灼盛开,凌霜傲棠,流香四溢,显得妖冶异常。
随着“吱呀”一声,雕花木门被涂着蔻丹的手轻轻推开,粉香扑面而来。
“劳烦楚道君在屏风外稍候,容奴家沐浴更梨。”楚梨松开手,照例去点烛灯,被人一把拽住。
肌肤相贴的触感真实,楚见棠如过电般一松,却又赶忙抓得更紧:“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