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笑一声,随随抬眼一扫众人,淡道:“舆图拿来。”
众人心下一松,敢情要的是这个机密东西。
武当山舆图,一式两份,宫中那份放于藏书阁,均州这份则放于均州官署之中。
因要敕造宫宇,故而对武当山的地形地貌是又进行了一次详细的勘探。
又添许多细则,本因誊抄一份传入宫中,却因建造而耽误,先就着宫宇建造过后再誊抄递进宫中。
如此一来,里外的时间差便被翟离抓住了。
一份舆图自是呈现在了翟离面前,他与连决二人在屋内待了整整一下午,这一众官员是候在门外,走也不是,等又难熬,直到天色将暗,房门打开,舆图送出,众人得令皆散。
翟离这不大不小的动静,被一只灰鸽携着,振翅两日,送进了宫中。
深宫之中正在为辛漪颜的画像添花钗冠的赵琛收到条子一看,唇边荡出笑来。
他搁笔添茶,心里细想,究竟是哪一步,让翟离瞧出了端倪。
他传来沐阳与嫣姑娘,房门一闭,不知三人说了什么。
直至夜深露重,掖门处出现两匹快马,马上之人矫捷利落,往城外奔去。
斜晖几度隐山间,过去十日有余,影儿的崩漏之症是已然见好,她也越发活分。
影儿自己闹不清是因白须老者的药还是赵琛的药,总之这幅身子当真轻巧不少,大有些从前的体魄回到她身上的意思。
白日里,翟离又不知去向何处,一如这些时日所习惯的那样,影儿由水央和夏莲陪着,几乎日日外出。
开始那几天是午间便回,下午探着翟离的反应,再决定是否出去。
这两天倒是越发胆大起来,干脆黄昏才踏进院门。
翟离对此竟是不闻不问,每日只在夜间床榻之上,搂着她,细问她这一日做了什么,是否开心。
今日他不知从何处回来,指骨凉凉的,搁在她侧颈上,轻轻摩挲着,“越发滑嫩了,这些时日,倒是将你养回来些。晚间吃了什么?说来我听听。”
影儿被他凉的一颤,又有些痒,是拧着脖子往他怀里钻,埋脸在他胸前,娇娇地说:“喝了三合汤,吃了酸浆面。”
翟离不语只笑,鼻息一阵阵落在影儿发顶,将她弄得发痒,于是她也笑起来。
两弯细黛下一双明亮迷人的眼,似夜明珠一般照在翟离面上,勾了他的魂去。
他将唇抵在她的额间,嗓音带着难辨的嘶哑,“你好了不少。”
几个字,是何意味,她心知肚明,可她装作不知,稍稍点头,往他怀里又钻了钻,透着娇羞道:“吃得太多,有些乏累。睡罢。”
他许久,才微微一笑,轻声答‘好’。
影儿不去问翟离的忙碌缘故是何,因她知道,问了也无用,他若实说她听不懂,他若虚言,她更无需去听。
有这功夫不如等着赵琛的人冒出来,再寻时机。
她自是不用等太久了,她能感觉到,翟离在和赵琛耍心机。
一场无硝烟的仗一定会打,而她,只需要躲在翟离身后,等他赢,便能悄悄抓住主控权。
而对付翟离,她得心应手,无非委屈些,忍忍便是,再委屈,还能比遭过的罪更要命吗?
日头轻滑,升起落下,又一场雨后,窜出的青草正茂,影儿蹲在一密树下寻着醡浆草。
这闲散的意趣被断断续续又急促地脚步声撞散。
影儿抬手搁于额,挡阳细看来人,是夏莲。
她绕着小石子铺的路,脸被日光晒的是红扑扑的,脚下生风的往影儿这儿跑。
临近时深深喘气,尽量连贯地说:“夫人,爷说今儿夫人若再去紫霄宫,记得帮爷供养道经师,另添一灯。”
影儿看着她,起身说道:“就这事,也需你急急忙忙跑来?”
夏莲抬手一擦汗,笑答:“方才我回屋取东西,爷正巧从正厅而出,特意交代我快快来知会夫人。”
影儿捏着手中一根醡浆草,转了几圈,莞尔一笑。
今儿戊日,不上香的,翟离怎么可能不知道。
这是在点她,让她主动些,寻他去。
算上又过的这几天,从影儿吃那白须老者的药以来,已经整二十天了。
这二十天,意义非常,有好有坏。
好的是,影儿越发深怀若虚,将那虚情假意做的是细致入微,真实到她自己都快信了。
那自然,翟离对她的态度也会有所转变,一来一回,两人均是感受得到对方的变化。
坏的是,她的身子好了。
是夜,月朗不过半个时辰,又隐云间。
原本明显的山间小道,此时复归黑暗。
轻轻浅浅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翟离坐于一落溪石边,他无需回头,听声便知是她。
他借着立柱风灯的光,冲她伸出手,等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