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离听完深吸一口气,眸中凝出一把剑直射向赵琛,却被他一个扭头,躲了开去。
赵琛立定于影儿面前,微微歪头,带着丝戏谑:“可还记得朕的话?”
影儿心里瞬间一紧,下意识后退半步,神色紧张。她的举动让翟离拧起眉,上前将自己挡在她与赵琛之间。
翟离看着她,细品她的恐惧,三思开口:“这般怕他?”
影儿抬起头去看翟离,余光瞄着赵琛,极轻地摇了摇头,她身子有些紧绷,一双手搅在一起,在赵琛不以为意地一声轻笑下又明显的打了个激灵。
至此,无需解释。
翟离眼中的寒意撤了出去,换上了些说不清的晦暗,他沉默地看着她,拉长了些音调对着殿外道:“连决进来。”
“送夫人回府,不必派人盯着,只加强各个出入口戒备便是。除了不许出府,其余全依夫人高兴。”
他细细看着影儿的变化,就算她藏得好,又如何躲得过他的仔细辨别,他看清后终是一笑,放了她走。
赵琛站至翟离身边,随他一同去看影儿的背影消失,他笑着直言道:“你要先于她动手?”
翟离一皱眉,问:“与她?还是先于她?”
说完回身自顾去到茶桌旁坐下,拾起茶饼戳茶。
赵琛略带深沉地问他:“你杀她的时候,便下定决心了?”
“青松卫一个没留全还给你了,如何我这府里还有你的人?再说,我没杀她,我在教她,以死相逼,不是嘴上说说的。”
赵琛掀袍而坐,掌撑双膝,直视他,“朕问你,定了决心了?”
翟离搁下茶盏,坦然看他,“我若说是,你待如何?”
赵琛置于膝上的双掌握拳,指节几响,他不遮掩眼中的狠绝与怒意,咬牙开口:“翟离,朕说过,你若真敢,朕定会,将隋影儿挖出来,抽骨鞭尸。”
翟离淡然的端盏饮茶,温声道:“我理解你的怒意,你也该理解我的执念,晋寻,若是辛漪颜如此,你待如何?”
“她不会如此。”
“可影儿如此了。”
翟离眼中染上些无奈的痛心,“我与她到这一步,没其余结果,我不会放下她,致死不放,晋寻,她只能是我的。我从未求过你,我不想把精力用在对付你上,你培植的人足够了,以你的能力,守得住这江山,将来有了子嗣,也是后继有人。可我不同,我只要她,也只有她,我试过了,各种方式,我都试过了。无解的,还是只能囚她,终归是走了一条波澜壮阔的路,辉煌壮丽又痛彻心扉。你我二人君臣一场,挚友一场,于情于理,就当可怜我罢。”
赵琛一言不发,只是看着他,静静看着。
他懂,正因为他懂,他才觉恨。
他终是缓了音调,“你看出她怕朕,你可想过,用朕的法子?”
翟离一声淡笑,端盏抵唇道:“我舍不得。”
“你这是舍不得?长卿,你动手,可比朕狠,你只是不拿鞭子罢了,你当真是对她,生吞活剥,还不如鞭子来的爽快。”
翟离思索着,惨惨一笑,“事已至此,唯剩疯癫。你的事,我为你处理干净,剩下的,你自己去铺。”
烛光几晃,香炉升烟,对坐之人,好似长诀。
回了翟府的影儿,暗暗压着欣喜,不着痕迹的回屋换了身衣裳,说着胸闷,要随处转转。
她抬步就走,晚灵和水央只能跟在她身后守着,不置一言。
她装模作样赏花望湖,直到天色渐晚才回了曲水,晚间水央服侍影儿沐浴,就寝。
躺在床上时,影儿半撑着身子,对水央道:“吩咐晚灵去趟药房,将我之前吃的那养身药熬了来,你去趟侍卫处,将桌上这包茶递给秦风,就说他办事有功,是我特意赏他的。”
水央有些犹豫,拿着茶道:“如此,曲水便没人了,不若明日我再送去如何?”
影儿静静看着她,良久一笑,“好,那你去吩咐晚灵,明日起,每日熬药来,她亲自去熬,别有闪失。你既要明日送,便等明儿再来拿罢。”
说完便翻身躺下,嘱咐灭灯。
湖风淡淡,光影穿过云层落在微波浮起的水面上,影儿轻轻推开窗,望天不语。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才敢挪了视线,去看湖面,一瞬间,还是浑身发紧,窒息之感扑面而来,尽管有准备,也还是猝不及防。
她猛地关上窗,回身大口地呼吸着,水央端着早食进来,见影儿急促地喘息,忙搁下东西,前来扶她,“夫人是又开窗了?昨儿便缓了许久,今儿怎得一起来又试了呢?要我说,夫人不必急,待身子好些再试一样的,先吃早食罢,稍后喝药。”
影儿手捂胸口,轻蹙柳眉,到底缓了十余吸,才渐觉好些,突地一阵轻咳,起了便没收住,咳到影儿只觉五脏都要挤出来才堪堪停下。
她眼里汪着泪,不敢大动,小口小口地吸气,又是许久才好。
她被水央扶着坐到凳上,拾勺搅了两下清粥,对着水央一抬下颌,示意将茶送去。
水央略显为难,说道:“夫人稍等等,待晚灵来,我就送去。”
影儿也不言其他,点头算是允了。
一碗药被端到影儿面前时,她呆呆看着,漆黑的药汁子将她拉进回忆里,许久没打马球了,如今这幅身子,怕是连马都骑不得了,她轻惨一笑,端起碗一饮而尽,回味有些发甜,她狐疑问道:“缘何,味道与之前不同些?”
晚灵笑答:“爷吩咐的,说之前夫人不肯吃,大概怕苦,便备了甘草冰糖,哪知备好了,夫人又不用喝了,如今既要重新服用,便干脆用这甜的方子。”
影儿心道多余,懒得言他,颔首不语。
药后饭毕,她在曲水的廊桥上晃着,琢磨心事,来回走动间感受着清风徐徐,心里倒是格外平静。
“请夫人安。”
影儿眼底划过了然,回身去看,笑道:“来做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