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伯翀以战事未完,金人未灭,大军未归为借口,对所有封赏推辞不受,而他称此次返京只是为了修养身体。
兵权不了了之,德昌帝额头青筋直冒,但又无法严令他交出,如今殿中的年轻臣子在天下的威望正是最盛之时,德昌帝也怕逼急了会有变故发生。
早朝散去,他被内侍搀扶至銮驾上,眼前阵阵发黑,不禁开始后悔下令诛杀了蔡存等人,不然,他的手中就还有利刃可使。
石宪一也死了,内务省剩下的人只一个何焕还算得用。
德昌帝命人将何焕找来,问道寻找偏方的进度如何,顺便准备再找来三司在定国公府附近设下耳目。
何焕立刻将成果禀报给德昌帝,各式各样的土方,以及道观里面延年益寿的丹方,全都有。
“陛下,孙医圣在定国公府,何不请他为您诊脉?”他又提到医术最高明的孙医圣。
德昌帝厌烦地摆摆手,早些年他甚至请孙医圣为他看过子嗣,可那人实在聒噪又不讨喜,若不是因为有老太妃求情,他早将人一杀了事。
“道门的丹方,让人试试。”
他吩咐何焕,何焕恭敬应声,过后又又像是想到什么,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德昌帝皱起眉头,他现在的精神越发不济。
“陛下,听说宁国夫人在和崔世子闹和离。”何焕低声将探听来的事情说出口,“有一名新科举子时常出入宁国夫人府上,关系匪浅。奴才想,崔世子无诏而归恐怕就有这个缘故。”
闻言,德昌帝难得愣了一下,贵妃妹妹在他的印象中一直是老实巴交的性子,主动提出和离?
“怎么回事?这可是朕赐的婚。”他问。
何焕微微犹豫,解释说,“奴才派人查探,有说宁国夫人不愿为崔世子守寡,也有说,崔世子欲求子嗣,而宁国夫人因为逃难偏偏坏了身体。”
闻言,德昌帝略一思索,命銮驾前往薛贵妃的柔仪殿。
恰巧,这时,薛含桃也在。
她一边用手中的布老虎逗弄牙牙学语的小皇子,一边眼睛空洞地看着半空在失神。
“小桃,世子平安归来,阿姐以为你会高兴。”薛贵妃抿了一口茶,开口说道。
“高兴,也不高兴。”薛含桃苦着一张脸,低下头,“他总归活不了多久,我也怀不了孩子,若不先同他和离,到时留在崔家一定会被狠狠磋磨。”
德昌帝行至殿门,听到这句话,打了个手势,命欲要开口通报的宫人噤声。
“阿姐你想想,守寡又没孩子的女子留在婆家多可怜啊,新衣没得穿,肉也没得吃。定国公和曹夫人,对,还有崔皇后都不喜欢我。”
薛含桃的语气低落,薛贵妃叹了一口气便安慰她,“不还有本宫和皇儿吗?”
薛含桃没有回答,只是幽幽、道,“世子看起来很累,我也好累。”
活不了多久了,守寡,很累。
这些字眼传到德昌帝的耳中,愈加证实崔伯翀口中的修养身体为真,他放下戒心,表情也不如之前那般紧绷。
一个将死之人,就算有再多功绩,也没了提防的必要。更何况,他连子嗣都无。
德昌帝撂开手,彻底将注意力放在可以延年益寿的丹方上。崔伯翀就算不交出兵权也倒可以忍受,毕竟他时日无多。
薛含桃在宫里只待了半个时辰便离开,临出宫门前,她见到一个小太监,从荷包里面拿出一颗圆溜溜的珍珠给他。
“告诉你义父,谢谢他。”
小太监笑眯眯地收下珍珠,请她慢走。
薛含桃默默一笑,抬头望了望天空,一步一步地往宫门走。
没有让罗大哥来接她,她出了宫门无意看了一眼,赶紧贴在墙边垂下了脑袋,像是害怕被人发现。
然而已经迟了,一辆宽敞大气的马车慢悠悠地跟在她的身后,两匹神骏的黑马抬蹄,车厢中的主人随之露出了真容。
崔伯翀步出马车,她的脑袋垂地更低了些,明明知道他发现了自己,就是选择不回应,装作没看到。
而当他伸出手臂的时候,她躲开,总算不能再装傻,拧了拧眉,唤他世子。
“我会去官衙备案登记,你不要逼我。”她神色紧张,看他的表情十分防备,无形之间刺痛崔伯翀的心。
他扯了扯唇,让她上马车,“我送你,顺便再用午膳,京中有一家酒楼,做的春宴不错。”
“不去,我没钱。”薛含桃拒绝的直截了当,拼命摇头就是不看他。
她怕自己会被
他蛊惑,再次踏入火坑,被烤干,只能伤心地哭泣。
崔伯翀被拒绝并未生气,他抬脚走在她的身边,与她并行,时不时垂眸看她,神色淡淡,忽然提起第一次见到她的场景。
“喂了一口水,抱起来后就拼命地往我的怀里钻,那时我便想,你会活下去,而且活的很精彩。”
听他前半句话,薛含桃脸庞微红,继续听,她忍不住又红了眼眶。
原来一开始,世子是这么想自己的,她以为他根本不记得。
“喂你喝下药汤,你没有嫌弃吐出来,后来底下人为了讨好我送来的碧玉粥,你也喝的一干二净。”
“那又怎么样呢?我,我种出紫昙还清了。”听到自己并不知晓的往事,薛含桃猛地抬头,展示自己不虚的底气。
她方才又帮了他一次,他只是也不知道而已。
然而头一抬起来,早有预谋的崔伯翀当即揽住她的肩膀,温柔地亲在她的额上。
这可是大庭广众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