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蒙混过去。
他了解她至极,不会因为韦家那些人伤心如斯。
缨徽当然不可能说实话。
若是叫他知道,事情又如何进行。
她半是真,半是胡诌:“我以前在谢家,有个小姐妹,她叫燕燕。”
李崇润坐直了身体,显得很感兴趣。
她从来不愿意在他面前提及这一段往事。
终于肯主动说,当然要做最虔诚的听众。
“她很闹腾,也很好。”
缨徽目光渺远,回忆时唇角噙上甜蜜的笑:“她整天叽叽喳喳,比黄鹂鸟的话还多,阿娘总是打她。家里请了女先生,她总是坐不住,央了女先生,带我去集市玩。集市上有糖面人,可甜可甜了。我拿不准要糖猴子还是糖兔子,燕燕总是都给我买回来。”
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说起这段往事时,她的语调是轻快的。
“那时候阿娘总是唬她,这么皮,仔细将来嫁了人天天挨揍。”
缨徽低下了头,“我一直算着年纪,她应当成婚了,我很想很想再见她一面,问问她过得好不好。可惜……她死了。”
万箭穿心而死。
声音渐渐低迷,有晶莹的泪珠滑落,跌碎在膝上。
她终于能心平气和地谈论起这段往事。
终于能认认真真地为他们哭一场。
李崇润凝着她,从袖中摸出罗帕,仔细给她擦拭泪。
擦了流,再擦。
她哭了一路,到家时还在抽泣。
李崇润想让她哭个痛快,吩咐车夫,绕着都督府转圈。
哭到迟暮,才稍稍消停。
哭得脱了力,绵绵地躺在李崇润的怀里,呼吸轻浅。
李崇润抚着她的发髻,说:“今日是除夕。”
缨徽眨巴着湿漉漉的眼睛。
李崇润无奈道:“就算你不来找我,我也是要回家的,我想和你一起守岁。”
高兆容早在宅邸里等他们。
她备齐膳食,还命人温了一壶酴醾酒。
今夜,她兴致很高。
说起了王鸳宁:“这小丫头真是能干,去了龟兹,说是那里盛产铁器,她要找一种最结实锋利的,给幽州军铸造兵器。”
说起王鸳宁,李崇润小心看向缨徽。
她只是低眸盯着膳食,一副心无旁骛的模样。
缨徽不是不知道。
多好的姑娘,崇润也不是什么坏人。
门第品貌皆登对,是天赐的良缘。
今日在后山,目睹阿兄祭奠亲人。
她突然意识到,多年未见,只有她一直陷在往日的温馨里出不来。
其实阿兄早就有自己的生活了。
他并不十分需要她。
只是她还需要为他做最后一件事。
这件事做完,崇润要尽快忘了她,最好身边有新人陪伴。
他们每个人,都该有新的生活。
缨徽歪头瞧向李崇润,为他擦拭嘴边的残渣,微笑:“七郎,我想吃酥山。”
酥山底层铺冰,上覆奶油酥油,再浇上葡萄汁、眉黛青。
夏日是昂贵的消暑食物,冬日却有现成的冰。
高兆容立即说:“不行!这还怀着孩子呢。”
李崇润却惑于她灿烂的笑容,有点心软:“要不……”
“你可不许犯糊涂。”高兆容拧眉喝他。
她算是看出来了,这就是个色厉内荏的家伙,缨徽只要一撒娇,他就投诚了。
这酥山缨徽到底没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