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头的刀疤脸狞笑着扣动机括,弩箭穿透老村长胸膛时,血珠溅在了刚收获的稻谷上。
布衣少女就是那时冲出来的。
她张开双臂护住一个吓呆的孩童,三棱箭镞从她后背贯出时,少年手中的扳钳"当啷"砸在地上。
恍惚间他听见村民哭喊:"都是那疯子造的孽!"
这喊声与少女的惨叫混在一起,像烧红的铁钎捅进耳膜。
当夜,少年家老屋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山。
少年蜷缩在矿洞深处,听着远处此起彼伏的"打死那小畜生"的吼声。
机油板结的头黏在脸上,指甲缝里的血垢不知是逃跑时刮伤的,还是抠挖岩壁留下的。
《天工诡录》摊在膝头,他却盯着洞顶渗水形成的小洼——水面倒影里,布衣少女中箭时扬起的梢仿佛还在飘动。
防御机关的齿轮在他脚边无声转动,他再也不会见到那个堵在山路上的少女。
转机生在一个雨夜。
少年失足跌入矿洞深处水潭时,怀里的铜制零件散落如星。
刺骨的潭水灌入口鼻,他胡乱抓挠的指尖只碰到滑腻的岩壁。
在窒息的眩晕中,脊椎突然爆开撕裂般的剧痛——仿佛有千百根钢针顺着骨髓游走。
当他挣扎着爬上岸时,湿透的衣衫竟在岩壁上刮出火星。
少年惊愕地现,自己五指能如钢钩般扣进坚硬的花岗岩,而原本漆黑的矿洞在他眼中竟纤毫毕现:水珠在钟乳石尖凝聚的轨迹,石缝中蜈蚣触须的颤动,甚至潭底沉没的齿轮上每一道锈蚀的纹路。
"百足"
一声古老的叹息直接在他颅骨内回荡。
少年颤抖着摸向后颈,那里凸起了一排对称的硬块,像某种节肢动物的甲壳。
"难道这就是"他想起村里老人烟袋锅里飘出的传说,"神力?"
半年后的矿洞已变成诡异的巢穴。
岩壁上挂满铜丝编织的神经网络模型,地上散落着仿生蜈蚣的铰链躯节。
少年蓬乱的间插着几根探针,正将某种荧光液体注入一具半成品机关生物的眼囊。
岩洞深处传来齿轮咬合的咔嗒声,二十四对黄铜机关足在火光中泛着暗金色光泽。
瘦得脱相的男人跪在地上,手指颤抖着扣合最后一块背甲。
当传动齿轮出完美的嗡鸣时,他脏污的脸上突然滚下两行热泪——这具结合了《天工诡录》技术与"百足"神力的外骨骼,终于完成了。
"完美"嘶哑的声音在洞壁间回荡。
机关足像活物般舒展开来,关节处镶嵌的翡翠轴承闪烁着妖异的光。
男人刚套上背带,那些机械足就自动调整成支撑状态,将他嶙峋的身体稳稳托起。
当他试探性地抬起右手,最前端的三对足立即做出反应,带着他垂直走上潮湿的岩壁。
冰凉的石面在触足下飞快后退,他忽然大笑起来,笑声里混着哽咽,像只终于破茧的怪诞昆虫。
男人终于走出了山洞。
他穿过崇山峻岭,竟然一直走到了百里外那座巨大的城池——白虎城。
但材料很快耗尽。
没有收入怎么办?
白虎城机关坊的仓库在三个月内遭窃七次,守卫们只隐约看到黑影在墙面上如履平地地爬行。民间开始流传"蜈蚣妖"的传说。
晨光透过窗棂,落在工作台细碎的木屑上。
男人低头打磨着一块榉木,刨刀推过处泛起蜂蜜色的光泽。
街坊们只知道这位吴师傅手艺极好,收费却便宜,谁家桌椅坏了都爱来找他。
"吴师傅,我家纺车——"
"放门口就行。"他头也不抬,指节上的老茧蹭过木料纹理。
白日里的他,就是个沉默老实的木匠。
只有当夜幕降临,那些藏在床底下的机关齿轮才会咔嗒作响。
二十四对黄铜足从暗格中舒展,带着他掠过贫民窟歪斜的屋檐。
王婆的纺车、李家的门轴、孤儿院的摇椅——都在夜色中恢复如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