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说,繁漪应该感到高兴才对。
可此时此刻,她的心口就像是堵着什么东西,推不开,躲不掉,沉重无比,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
好难受,好难受……
“不要皱着眉……”周朴园吃力地抬起手,试图抚平对方紧锁着的眉心,“没了我,你终于可以彻底恢复自由了,终于可以像以前那样,无忧无虑,开开心心……”
是啊,自由自在的,多好。
但为什么我却感觉不到一丝喜悦呢?
心也痛,头也痛。眼眶酸酸的,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充溢而出。
透亮的泪水从眼角滴落,顺着脸颊凝聚在下巴处,再猛的一下砸在地上,如同凛冬清晨,山间草叶上结成的晶莹霜花。
“繁漪,你冲我笑一笑好吗?”周朴园的目光逐渐迷离,如同蒙上了一层半透明的白纱,恍恍惚惚看不分明,声音也是气若游丝,“你笑起来,真的很好看……”
繁漪轻轻啜泣了一声,强行勾动嘴角,红着眼圈挤出来一个怪异又不自然的笑,像是马戏团里面滑稽的小丑。
但在周朴园眼中,那抹笑容,灵若春水,灿若骄阳。
过往的记忆如同走马灯一般在脑海中盘旋,最终定格在了那一年,绿柳湖畔,紫衣佳人。少女不经意的回眸浅笑,亦真亦假,恍若幻梦一场,渐渐与眼前的身影重叠。
他觉得,这是他有生以来所看过的,最美好的风景。
夙愿已了,此生亦无憾。
周朴园慢慢合上眼睛,如释重负地长叹一声,整个身子都在一瞬间放松了下来。
“我为什么要生在周家……为什么要是……周朴园……”
他最后说的这句话,很细,很轻。如同原本万里无云的晴空上,不小心飘进来一缕羽毛形状的浮云,微风随意一吹便散开了,无根无蒂,最终消散于天地之间。
一如他自始至终都没有来过。
直到怀中的人停止了呼吸,繁漪才似大梦初醒般反应了过来。
她说不清楚自己现在是什么感觉,应该就是头更疼了,像是里头有一千根针在扎着,痛得她生不如死,连声音都不出来,只有泪水在止不住地往下流。
一阵撕心裂肺之后,那段早已尘封在土里的回忆,竟然不自觉地从记忆裂缝中溜了出来,所有画面历历在目,清晰如昨日。
繁漪像是又回到了二十年前,秋风萧瑟,万物飘零,她穿着朱砂色的羊毛大衣站在庭院中,还是能感觉到从四面八方沁过来的丝丝凉意。
又是一阵疾风袭来,卷走了她手上的帕子。丝帕像是一只离群的白鸽,乘着风儿飞啊飞,最终停留在了一身黑色长袍的脚边。
那人弯腰拾起帕子,一步步走到自己面前,从容不迫地将其递了过来。
“小姐,你的手帕掉了。”
声音低沉且有些沙哑,像是庭院中的那棵梧桐树,坚韧挺拔,不卑不亢。
雷声落下,撕碎了那些如同艺术画般的幻想。随后便是哗啦啦的雨声,聒噪又无序,在人心头砸下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灯光渐暗,帷幕落下,世间的一切罪恶与怨怼,仿佛都能被无边无际的阴影所掩埋。
四周不断传出抽噎与嘤咛,此起彼伏,组合在一起像是一场低配版的交响乐。
林致雅疑惑地左顾右盼,不禁问道:“她们在哭什么呢?”
“小女生的共情能力强嘛!”
宣凝正手忙脚乱地给旁边一溜队友递纸巾顺带言语安慰,好不容易安抚完了,略显疲累地瘫在座椅上,望着舞台上的一片漆黑,摇头叹息道:“唉,真是一段凄婉的爱情……”
凄婉个嘚儿啊!
林致雅无奈扶额,“她们莫非忘了原版周朴园是怎么对繁漪的?”
本身就是一个非常纯粹的政治联姻,没有夹杂一丝一毫的风月感情,“同床异梦”就是周朴园和繁漪这段婚姻最真实的写照。
一个普普通通的同人二创,感情线烂俗得不得了,还有不少地方都存在着最基本的逻辑问题,就算这样你们都能看哭?
未免也太敏感了些吧!
而且现在故事明显还没结束呢。周朴园和繁漪这段应该算是尘埃落定了,可剩下三个人物更加离谱的感情线,都还不知道会是个怎样的走向。
或许你们现在哭早了也说不定。
正想着,舞台上的帷幕终于拉开,预示着下一场已经开始。此刻打光很暗,大部分的布景都隐在暗影之下看不清楚,比起之前那段周冲四凤二人密谈,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