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平王是亲王,而朱成康身上流的原是亲王的血,这是无论如何也抹不去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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撇去苏从锦的军队不说,他这些年在边境,与那些关家军相处得十分融洽,关系极好。回京之后,又替自己办了许多见不得光的肮脏事,手段狠辣,不留余地……
他指节在案上轻轻叩了叩,像是在掂量什么重物。这把刀是锋利,可锋利到能伤了主人时,就得找个合衬的刀鞘了,甚至……
干脆折断了它,永绝后患。
皇帝的指尖在狼毫笔杆上轻轻摩挲,心里像揣着杆秤,一头挑着朱成康的用处,一头挑着他的隐患,来回掂量着。
贺景嫣这几句话,倒像是往那隐患的秤盘里又添了块砝码。
贺景嫣看他在思忖,指尖微微蜷缩。
她很了解皇帝,多疑,猜忌,又最不喜旁人揣摩他的心思,却又偏偏吃软不吃硬。
她此刻若是拐弯抹角,反倒会引起反感,不如单刀直入,将自己的筹码摆出来,显得更有诚意,反倒比旁敲侧击更稳妥。
她不顾身孕叩了头,语气诚恳得很:
“陛下,臣妾知道陛下疑心贺家,可父亲一心只想做个忠于陛下的臣子,如今臣妾倒有个法子,既能让陛下消了疑虑,又能向您表明我家的忠心,还能替陛下分忧。”
皇帝忽然搁了笔,漫不经心地看着贺景嫣,眼神里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嘲讽,像在看一场早已编排好的戏。
这就忍不住了?终于要说出自己的目的了么?他心里跟明镜似的。
他的目光落在贺景嫣那支琉璃天鹅簪上,又像是透过簪在看别的什么。
贺景嫣的睫毛颤了颤,像受惊的蝴蝶忽闪忽闪的。她抬手将鬓边一缕碎别到耳后,露出光洁的额头:
“臣妾的三弟是齐院判的爱徒”
皇帝听了半晌没再接话,只重新拿起狼毫,笔锋在那墨点旁勾勒出半枝寒梅。
墨色的枝干在宣纸上舒展,笔锋苍劲里带着股孤峭,倒像极了朱成康那副谁都不服的桀骜性子。
只是……让个男子嫁入朱家,未免太过荒唐。
皇帝笔尖一顿,随即又勾出一朵含苞的梅蕾。
又过了一天。
檐角的景泰蓝嵌宝缠枝纹熏炉里,飘出的龙涎香在龙柱间缠缠绕绕,织成一张无形的网。
殿外渗进来的桂花香本是清甜的,此刻却被这厚重的龙涎香压得喘不过气,只剩下一缕若有似无的余韵,混在空气里,反倒添了几分诡异的暖意。
殿外传来巡夜禁军甲胄相撞的轻响,“咔啷”一声,又迅归于沉寂,倒更衬得这九龙殿内死寂如坟。
九龙殿太高太阔,烛火明明灭灭之间将蟠龙柱上的鳞爪照得忽隐忽现,那些雕刻的龙像活了一半,正垂着眼,冷冷睨着殿中之人。
金砖铺就的地面光可鉴人,映着烛火明明灭灭的光,也映着朱成康笔挺却僵硬的影子。
朱成康站在殿中,墨色贴里的褶皱里还沾着一丝丝司狱司的血味,淡淡的,却像附骨之疽混在龙涎香里,透出一股说不出的腥甜与诡异,闻着让人心里紧。
腰间新换的玉带勒得很紧,玉扣像块生冰一样硌着皮肉。
九龙殿里的蟠龙柱每一根都雕得鳞爪分明,龙睛是用鸽血红宝石嵌的,在烛火下闪着幽幽的光,影影绰绰,竟像是随时会从柱子上挣脱出来,将人吞噬。
此时的殿宇太静,静得能听见自己心跳撞在腔子上的钝响,每一声,都像是在提醒他身处何地。
皇帝夜里叫自己进宫,也不知是为了何事。
他垂着眼睛,靴尖碾过砖缝里的一丝积灰,那灰在他脚下蜷成个团,像极了他此刻的心思。
皇帝坐在明黄织金云龙纹宝座上,那宝座太高,高得让下面的人需得仰视。
他手里把玩着一套青花描金云龙纹茶具,指腹反复摩挲着壶盖顶部嵌着的那颗蓝宝石,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往上爬,倒让他那深不见底的心思更沉了几分。
烛火在蟠龙柱上投下晃动的影子,将皇帝明黄龙袍上的十二时日月山河纹照得忽明忽暗,像沉在水底的星辰,把他的脸衬得一半在光里,一半在影里,喜怒难辨,却透着一股居高临下的审视,像在打量一件待价而沽的器物。
那明黄的颜色,是世间最尊贵的色,却也像一张无形的网,笼着殿内的一切,包括空气,都仿佛被染上了这颜色,沉甸甸的,让人喘不过气。
“最近的事,办得利落。”
皇帝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像一块石头投入死水,在这死寂的殿内荡开回声。
他的目光从朱成康身上移开,落在案上那叠厚厚的奏折上,红纸封面在烛火下泛着刺目的光,那些奏折边角都翻卷了,显然是被反复看过:
“只是动静太大,惹恼了一群老东西,那御史台的折子快堆成山了。”
朱成康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快得像错觉,那笑意却半分也没到眼底,只在唇间打了个转儿,便消散了,只剩下一片冰封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