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如惊雷炸响,殿中顿时哗然顿时大乱,众人闻言握着酒杯的手直抖,指节都泛了青白,贺景时只觉喉间翻涌,强忍着攥紧了袖口,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更有那眼尖的,瞧见自己杯里竟有蛆虫蠕动,当下便忍不住在殿上呕了起来。殿中此起彼伏的呕声如浪,却听皇帝沉声道:
“殿堂失仪者,一律严惩!”
声如冰锥落地,满殿文武霎时噤声。此事一出,众人不得不强忍着胃里的恶心,对着皇帝的赏赐叩谢恩。
待回得府来,贺府几个爷们俱是脸色青,在花厅里吐得翻天覆地。贺景春闻得动静,忙命人煎了藿香正气汤,见三老爷抱着鎏金痰盂直不起腰,便递了块醒神的冰片过去:
"三叔叔且含着这个,我再开个清热化浊的方子,三日后准保见效。"
那语气如常,眼底却藏着几分心惊。他如何不知,这哪里是什么酒,分明是朝堂泼下来的一盆血水,几个人被波及到了而已。
后来几日,据说言官都要把他府邸的门槛给踏破了,弹劾的奏折如山一般压到了皇帝案前,直指朱成康丧心病狂,糟践百官,简直是不把皇帝放在眼里。又有甚者翻出当年威平王妃被刺杀一事,直指是他所为,害得王妃差点上吊以示清白。
谁知皇帝第二日捏着这些奏折当堂骂了颜安这事,越说越激动,连着又迁怒了几个人,迁怒数人,贬职的贬职,罚俸的罚俸,还说此举正好借着盐税和颜安一事敲打众人,杀一杀肮脏心思,让众人不可忘了职责和良心。
众人便不敢再吭声,却仍心有余悸。但为了抚平百官愤怒,他还是把朱成康当堂狠狠打了三十大棍,叫人丢回府里,让他好好静思己过,谁都不许去看,不许叫御医。
“春哥儿,春哥儿!”
贺景春正在蟾花堂晒药,忽闻三老爷在外唤他,忙迎出去,只见他又带了两三个同僚,个个面色青白如纸的过来。
原来朱成康酿人酒一事生后,贺景春这几日院里的门槛也快要被二老爷他们踏破了,和他们交好的一些同僚们一听说自己是齐国安的徒弟,便日日找自己要开什么方子清一下肠胃。
刚开始只是来一个,后面便呼啦啦来了一群人。
贺景春忙迎了上去,轻车熟路的给众人端上了正在罐子里温好的药,忍着笑道:“各位叔叔伯伯慢点喝,我再给你们包点清火排毒的药,喝两日便大安了。”
贺景春被打扰了好几日,他看着众人十分难看的面色觉得有些可怜。
这些官老爷平日里养尊处优、锦衣玉食惯了,哪受得了这般刺激?他们这几日一来便围在蟾花堂,一起破口大骂朱成康,不得不说,各位大人都是科举出身,骂的话那是不带一句重样的。
朱成康是个厉害的主,硬生生的把一群出口成章、言语得体的儒雅官员逼得言语粗俗,如同一群醉汉骂街一般。
什么丧心病狂、不得好死,骂得一句比一句脏。
更有甚者说了两句,一面痛骂朱成康,一面回忆杯中蛆虫,往往骂着骂着便又呕起来,连带着一些人受不了刺激,也一并跟着呕了起来。直把好好的院子弄得乌烟瘴气,如此行为反复多次,搞得贺景春很是郁闷。
丰年皱着眉和几个小厮收拾完蟾花堂,苦着脸说了两嘴:
“三爷,小的都觉着咱们好好的一个院里有味了那个朱指挥果真如各位大人所说的一般丧心病狂,连这等恶毒的法子都敢用,害咱们没得白白辛苦了那么多日。”
贺景春只是擦着齐国安送他的一个九霄琉璃彩绘青鸾羊角灯,扯了下嘴角。
他知道朝堂斗争从来都是最肮脏的算计和手段,当下只是心有戚戚道:“震慑百官的法子,寻常人原也想不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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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私底下又偷偷问了三老爷细节,三老爷却面色大变:"莫提!莫提!啊!"
一边尖叫,逃也似的走了,听都听不得朱成康这个名字。
他不死心,又去问了贺景时,当时贺景时看向他的眼神却是阴暗不定,又见他盯着博古架上的青瓷瓶怔,挺着胸喘息了半日。
贺景春看他脸色难看,以为他气狠了,本来都要转身回去,贺景时却忽而又呕得翻天覆地。
如此这般,贺景春便知此事涉及极深,遂不再多问。只觉得这人手段变态毒辣得很,把人活生生拿去泡酒,还让人喝下去,想想就起一身鸡皮疙瘩。
日子一天天过去,贺景旭他们要科考,府里的关注点这才慢慢移了过去。贺景春心里却是七上八下,明日就要放医榜了,也不知自己考得如何。
齐国安这阵子待在太医院里,只和自己寄了信,说是在太医院阅卷,外加宫里出了事,这才一直没回来,等医榜出来那几日他就会回齐府。
转眼到了放医榜的日子,蟾花堂里天不亮便闹起来。丰年一大早便拉了贺景春起床。贺景春则是一脸懵的被他拉起来,又要躺下去,丰年又拉了他起来,如此反复几次,贺景春憋着股起床气,只得跑去东厢房睡觉。
丰年追着贺景春跑,着急道:“三爷,今日要放榜,您可晚不得呀。”
贺景春最终被他按在妆奁前梳头,丰年把脸巾浸了水,胡乱的抹在贺景春的脸上,有些高兴道:
“三爷快看,脖子上的伤都快好了!这下好了,免得让陈妈妈日日担心炎。”
贺景春睡眼惺忪瞧了眼漏更,这才刚过卯时,眼睛还半睁半闭呢。
他正要倒头继续睡,忽听得屏风外有人笑道:"好个懒虫,当年我中榜前一晚,可是睁眼到天明。"
却是贺景时掀了帘子进来,身上还带着丝丝朝露寒气。
贺景春却已经躺下了,贺景时大步进来,一把将他从床上拉起:"今日放榜,你倒睡得安稳。"
“榜就在那挂三天,无妨的。”
贺景春痛苦的哼哼,却抵不过贺景时的力气,只得起来换衣,和他一同出了门。
贺景时平日上衙都是坐轿子,今日却特意骑了匹马,和贺景春一人一马去了别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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