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得第四天晚间,他静静躺着用功,只觉心地空明,周身舒泰,腿伤虽重,所练的神功却似又有进展。
万籁皆寂之中,猛听得远处传来几声犬吠之声,跟着犬吠声越来越近,显是有几头猛犬在追逐甚么野兽。
张无忌心里盘算:“莫非是那朱九真所养的恶犬么!虽然她那些猛犬都已给朱老贼打死了,可是事隔多年,八成她又会养起来。”
他随即凝目向雪地里望去,只见有一人如飞奔来,身后三条大犬狂吠追赶。
那人显已筋疲力尽,跌跌撞撞,奔几步,便摔一跤,但害怕恶犬的利齿锐爪,还是拼命奔跑。
张无忌想起数年前自己身被群犬围攻之苦,不禁胸口热血上涌。
他有心出手相救,苦于双腿断折,行走不得。蓦地里听得那人长声惨呼,摔倒在地,两头恶犬爬到他身上狠咬。
张无忌怒叫:“恶狗,到这儿来!”那三条大犬听得人声,如飞扑至,嗅到张无忌并非熟人,站定了狂吠几声,扑上来便咬。
张无忌伸出手指,在每头猛犬的鼻子上一弹,三头恶犬登时滚倒,立即毙命。
他没想到一弹指间便轻轻易易的杀毙三犬,对这九阳神功的威力不由得暗自心惊。
但听那人呻吟之声极是微弱,便问:“这位大哥,你给恶犬咬得很厉害么?”那人道:“我……我……不成啦……我……我……”
张无忌道:“我双腿断了,没法行走。请你勉力爬过来,我瞧瞧你的伤口。”
那人道:“是……是……”气喘吁吁的挣扎爬行,爬一段路,停一会儿,爬到离张无忌丈许处,“啊”的一声,伏在地下,再也不能动了。
两人便是隔着这么远,一个不能过去,另一个不能过来。
张无忌道:“大哥,你伤在何处?”那人道:“我……胸口,肚子上……给恶狗咬破肚子,拉出了肠子。”张无忌大吃一惊,知道肚破肠出,再也不能活命,问道:“那些恶狗为甚么追你?”
那人道:“我……夜里出来赶野猪,别……别让踩坏了庄稼,见到朱家大小姐和……和一位公子爷在树下说话,我不合走近去瞧瞧……我……啊哟!”大叫一声,再也没声息了。
他这番话虽没说完,但张无忌也已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多半是朱九真和卫璧半夜出来私会,却让这乡农撞见了,朱九真便放恶犬咬死了他。
正自气恼,只听得马蹄声响,有人连声唿哨,正是朱九真在呼召群犬。
蹄声渐近,两骑马驰了过来,马上坐着一男一女。
那女子突然叫道:“咦!怎地平西将军他们都死了了?”说话的正是朱九真。
她所养的恶犬仍是各拥将军封号,与以前无异。
和她并骑而来的正是卫璧。
他纵身下马,奇道:“有两个人死在这里!”。
张无忌躺在地上紧闭双目,暗暗打定了主意:“现在腿脚不便,若是现在动手,引得全庄蜂拥而至,也颇难应付,所以我先装死避上一避,待腿好了,再一并清算。”
朱九真见那乡农肚破肠流,死状可怖,张无忌则衣服破烂已达极点,蓬头散,满脸胡子,躺在地下全不动弹,想来也早给狗子咬死了。
她急欲与卫璧谈情说爱,不愿在这里多所逗留,说道:“表哥,走罢!这两个泥腿子临死拼命,倒伤了我三名将军。”拉转马头,便向西驰去。
卫璧见三犬齐死,心中微觉古怪,但见朱九真驰马走远,不及细看,当即跃上马背,跟了下去。
张无忌听得朱九真的娇笑之声远远传来,心下一阵恼怒,暗骂一声贱妇。
此时他肚子饿得咕咕直响,于是想撕下一条狗腿来吃了,但惟恐朱九真与卫璧转眼重回,觉他未死,又吃了他的大将军,当然又要行凶,自己断了双腿,倒也难防止他们逃跑。
第二天早晨,一头兀鹰见地下的死人死狗,在空中盘旋了几个圈子,便飞下来啄食。
这鹰也是命中该死,好端端的死人死狗不吃,偏向张无忌脸上扑将下来。
张无忌一伸手扭住兀鹰的头颈,微一使劲便即捏死,喜道:“这当真是天上飞下来的早饭。”
拔去鹰毛,撕下鹰腿便大嚼起来,虽是生肉,饿了三日,却也吃得津津有味。
一头兀鹰没吃完,第二头又扑了下来。
张无忌便以鹰肉充饥,躺在雪地之中养伤,静待腿骨愈合。
接连数日,旷野中竟一个人出没经过。
他身畔是三只死狗,一个死人,好在隆冬严寒,尸体不会腐臭,他又过惯了寂寞独居的日子,也不以为苦。
这日下午,他运了一遍内功,眼见天上两头兀鹰飞来飞去的盘旋,良久良久,终是不敢下来。
只见一头兀鹰向下俯冲,离他身子约莫三尺,便即转而上翔,身法转折之间极是美妙。
他忽然心想:“这一下转折,如能用在武功之中,袭击敌人时对方固是不易防备,即使一击不中,飘然远遁也是有的。”
因此当年觉远大师虽然练就一身神功,受到潇湘子和何足道攻击时却毛手毛脚,丝毫不会抵御;张三丰也要杨过当面传授四招,才能和尹克西放对。
张无忌从小便学过功夫,根底远胜于觉远及张三丰幼时,但谢逊所传授他的,却尽是拳术的诀窍,并非一招一式的实用法门。
张无忌此时自己明白了义父的苦心,义父一身武功博大精深,倘若循序渐进的传授拆解,便教上二十年也未必教得完,眼见相聚时日无多,只有教他牢牢记住一切上乘武术的要诀,日后自行体会领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