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公远一怔,听他话中之意,似是要张无忌动手,忙道:“胡前辈,这位张小侠若肯出手相救,我们便有活命之望了。”
胡青牛道:“他救不救,关我屁事?无忌,你听着,在我胡青牛屋中,你不可妄使医术,除非出我家门,我才管不着。”
“薛公远和简捷本觉有望,这时一听此言,又是呆了,不明他到底是何用意。张无忌却比他们聪明得多。”
当即明白,说道:“胡先生有病在身,你们不可多打扰他,请跟我出来。”
三人来到草堂。
张无忌道:“各位,小可年幼识浅,各位的伤势又是大为怪异,是否医治得好,殊无把握。各位若是信得过的,便容小可尽力一试,生死各凭天命。”这当儿众人身上的伤处或痒、或酸或麻,无不难过得死去活来,便是有砒霜毒药要他们喝下去,只要解得一时之苦,那也是甘之如饴,听了张无忌的话,人人大喜应诺。
张无忌道:“胡先生不许小可在他家中动手,以免治死了人,累及‘医仙’的令誉,请大家到门外罢。”
众人却又踌躇起来,眼见他不过十四五岁,本领究属有限,在“医仙”家中,多少有些倚仗,这出门去治,别给他乱搅一阵,伤上加伤,多受无谓的痛苦。
简捷却大声道:“我头皮痒死了,小兄弟,请你先替我治。”说罢便叮叮当当的拖着铁链,走出门去。
张无忌沉吟半晌,到储药室中拣了南星、防风、白芷、天麻、羌活、白附子、花蕊石等十余味药物,命僮儿在药臼中捣烂,和以热酒,调成药膏,正欲拿出去敷在简捷的光头之时。
张无忌忽然心中一转,这些人多半与逼死自己爹娘的门派有些干系,更何况胡老头当年施恩于他人,反被恩将仇报,当时之事,今日之鉴,不可不防人。
于是再药方上外添两笔,另加入几味药材,混合捣碎,方拿着药膏出门。
药膏着头,简捷痛得惨叫一声,跳了起来,他不住口的大叫:“好痛,痛得命也没了。嘿,还是痛的好,比那麻痒可舒服多了。”
他牙齿咬得格格直响,在草地上来回疾走,连叫:“痛得好,直娘贼,这小子真有点儿本事。不,张小侠,我姓简的得多谢你才成。”
众人见简捷的头痒立时见效,纷纷向张无忌求治。
这时有一人抱着肚子,在地下不住打滚,大声呼号,原来他是被逼吞服了三十余条活水蛭。
那水蛭入胃不死,附在胃壁和肠壁之上吸血。
张无忌想起医书上载道:水蛭遇蜜,化而为水。蝴蝶谷中有的是花蜜,于是命僮儿取过一大碗蜜来,加上几味药材,命那人服下去。
如此一直忙到天明,纪晓芙和女儿杨不悔醒了出房,见张无忌忙得满头大汗,正替各人治伤。
纪晓芙便帮忙着包扎伤口,传递药物。
只有杨不悔无忧无虑,口中吃着杏脯蜜枣,追扑蝴蝶为戏。
直到午后,张无忌才将各人的外伤初步整治完竣,出血者止血,疼痛者止痛。
但每人的伤势均是古怪复杂,单理外伤,仅为治标。
张无忌回房睡了几个时辰,睡梦中听得门外呻吟之声大作,跳起身来,只见有几人固是略见痊可,但大部分却反见恶化。
他束手无策,只得去说给胡青牛听。
胡青牛冷冷的道:“这些人又不是我明教中人,死也好,活也好,我才不理呢。”
张无忌灵机一动,说道:“假如有一位明教弟子,体外无伤,但腹内瘀血胀壅,脸色红肿,昏闷欲死,先生便如何治法?”
胡青牛道:“倘若是明教弟子,我便用山甲、归尾、红花、生地、灵仙、血竭、桃仙、大黄、乳香、没药,以水酒煎好,再加童便,服后便泻出瘀血。”
张无忌又道:“假若有一明教弟子,被人左耳灌入铅水,右耳灌入水银,眼中涂了生漆,疼痛难当,不能视物,那便如何?”
胡青牛勃然怒道:“谁敢如此加害我明教弟子?”
张无忌道:“那人果是歹毒,但我想总要先治好那明教弟子耳目之伤,再慢慢问他仇人的姓名踪迹。”
胡青牛思索片刻,说道:“倘若那人是明教弟子,我便用水银灌入他左耳,铅块溶入水银,便随之流出。再以金针深入右耳,水银可附于金针之上,慢慢取出。至于生漆入眼,试以螃蟹捣汁敷治,或能化解。”
如此这般,张无忌将一件件疑难医案,都假托为明教弟子受伤,向胡青牛请教。
胡青牛自然明知他的用意,却也教以治法。
但那些人的伤势实在太古怪,张无忌依法施为之后,有些法子不能见效,胡青牛便潜心思考,另拟别法。
如此过了五六日,各人的伤势均日渐痊愈。
纪晓芙所受的内伤原来乃是中毒。
张无忌诊断明白后,以生龙骨、苏木、土狗、五灵脂、千金子、蛤粉等药给她服下,解毒化瘀,再搭她脉搏,便觉脉细而缓,伤势渐轻。
张无忌心中稍宽,考虑起另外之事:“此时纪晓芙身体渐愈,如再不下手,煮熟的鸭子怕是要飞了”这时众人已在茅舍外搭了一个凉棚,地下铺了稻草,席地而卧。
纪晓芙在相隔数丈外另有一个小小茅舍,和女儿共住,那是张无忌请各人合力所建。
那十四人本是纵横湖海的豪客,这时命悬张无忌之手,对这少年的吩咐谁都不敢稍有违拗。
张无忌这番忙碌虽然辛苦,但从胡青牛处学到了不少奇妙的药方和手法,也可说对药方的配比和配置大有所获,于是专心研究起那催情迷乱的药方。
他将诸多实验的药剂,称作补体的汤药,尽数用在了那几位大汉身上,观察他们的神情反应,逐步改善,直至将药剂成分和配比琢磨透彻。
那日上午,张无忌拿着一纸药方站在药房当中,心中无比欣喜,想道:“这药方我钻研多日,集合了蝶谷医仙胡老头一辈子的医学理解,又经过数百例武林中人的真人实验,一番实验下来,效果当真惊人,一副药灌下去,就算那天上的仙女,西方的罗汉也会意乱情迷,把持不住。更妙的是,喝药之人会产生极真的幻觉,将他人当做自己心中最为思念爱慕之人,便会无比主动殷勤,更比平常淫荡百倍。待得一番云雨,药效散尽以后,又与寻常让人头昏脑胀的蒙汗催情药物相反,只教人神清气爽,头脑清明,犹如梦中惊醒,直让人觉得是做了一场荒唐美梦,毫不起疑。这般神奇药方,能让我炼出。当真三生有幸,当的给它取个好名字,且叫它——”
张无忌略微沉吟,灵光一闪,脱口而出:“既然服此药者,自感相思之人梦中相会,共赴极乐。便叫它‘解相思’吧,以喻服此药者,解相思之苦,慰寂寞芳心”
想到这,张无忌再也按耐不住心中激动,将那药方封入蜡丸,妥善放置以后自己亲自动手,煽风点火,煮了一碗浓汤,加上蜂蜜花粉,熬的清香扑鼻,端到了自己书桌上。
张无忌搓了搓手,踏出房门,心里暗喜:今日便先用它,解了我的相思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