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的脸上没有笑容,他站在月光下,沉声道:“公子想要祭拜荀子。”
冯去疾笑着道:“那很好。”
“可是公子不知道该用哪一国的习俗来祭拜。”
冯去疾若有所思。
李斯关上身后书房的门,老旧的木门又发出吱呀声,直到门完全合上,还会因门框碰撞落下一些灰尘。
“明天你向皇帝进谏。”
冯去疾放低声音,道:“向皇帝进谏什么?”
“如今楚地叛乱已平定,该重新划分郡县了。”
冯去疾颔首。
在皇帝与公子面前,李斯常常是面容和善的,而在冯去疾或者别人面前,这位丞相多数时候都是绷着一张脸,并且说一不二。
李斯与冯去疾在宅邸门前分别。
正走回家中,李斯一手还拿着一卷竹简,身后跟着几个秦军的护卫。
他忽然停下脚步,后方的护卫也停下脚步。
经夜风一吹,李斯忽然意识到一件事,今天他犯了一个错误,这个错误险些引起公子的误会。
那就是在给公子土地时,向皇帝要少了,应该多要一些。
公子好学且老成,一个想要更多且能够商量的公子,那么往后就不能将他当寻常孩子看。
夜色逐渐深了,寂静的咸阳城内,偶尔还能听到一队队秦军巡夜时的脚步声。
咸阳城内东城,这里的绝大多数宅邸都比寻常人家的大,因住在这里的也多数都是能够参加始皇帝廷议的大臣。
以前住在这里的人没这么多,但随着这两年秦国不断吸纳六国旧贵族的官吏,这里的许多空置宅邸都有了主人。
过了子时之后,多数宅邸都已灭了灯火,只有一处宅邸还灯火通明。
宅邸内,一个身形消瘦,看面容有五十余岁的男子正从门内的缝隙往外面的主街道看去。
他刚一见到巡夜的秦军路过,便脚步匆匆又走回了屋内,对正在吃着饭食的淳于越道:“你发现没有,巡夜的秦军比以往更多了。”
闻言,淳于越只是抬眼看了看这个说话的人,端给对方一碗豆饭,示意先用饭。
眼前这个客人名叫周青臣,此人原也是齐国人,只是这两年秦国广纳六国能臣,他才会来到咸阳。
淳于越心中有些不快,大家都是被嬴政的人“请”到咸阳的,说是为大秦效力,可放眼当年六国旧人,有多少是真心为大秦的。
淳于越不想为大秦叫屈,只不过对眼前这个客人颇为反感,尤其是周青臣一见风吹草动就吓得茶不思饭不想。
正如现在,周青臣一边吃着豆饭,一边还时不时回头看,生怕秦军会破门而入,将他们这些六国博士全部车裂或者腰斩。
历代秦王也不是没做过这种事。
将碗中的豆饭一口气吃完,周青臣这才擦了擦手和嘴,也没见有秦军破门而入,夜色依旧是一片寂静。
他神色放松了些许,长叹一口气,道:“你可知,为何这里的巡夜秦军比以往更多了?”
淳于越一手拿着竹简正看着,没有搭理对方的话语。
周青臣着急地一拍大腿,道:“还不是你!你怎能在廷议时与李斯作对。”
淳于越并不觉得外面的秦军多了,更怀疑这个周青臣是多想了,再者说就算是多了几个秦军那又如何?
周青臣低声道:“你一人得罪了李斯,恐怕我们六国博士都会被刁难,你可知那王绾?”
淳于越的目光依旧看着竹简,回道:“他不是走了吗?”
周青臣压低了嗓音,言道:“呵呵,他王绾离开咸阳城之后,三天赶了五百里路,你可知为何?”
淳于越又沉默了。
“那是王绾得罪了李斯,他逃出了咸阳城就怕再有人去刺杀他。”周青臣的语调又高了几分,道:“你以为你三两句话就能让嬴政重视你?你还提公子扶苏,你可知他是李斯呀,他李斯是什么人。”
淳于越神色很镇定,并没有周青臣这般慌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