唤做林渊的学生立即过去,态度恭敬道:“先生有何教诲?”
张守义关切道:“今日所讲,你可都明白了?”“明白。”林渊点头说。
张守义提醒道:“孔夫子所言戒色、戒斗,并非寻常的戒女色、戒争斗,而是克制心中之欲。血气所动,便是欲望所指。圣人同于人者,血气;圣人异于人者,志气。你当思慕圣人,养志气而克血气,如此方能有一番大作为。”
林渊仔细思索,问道:“可先生曾说,大丈夫不可无血气。”
张守义解释道:“此处血气,乃人之欲望,克制血气,便是克制欲望。而大丈夫不可无血气,乃血性也,乃骨气也。与人无妄争斗,是意气之争,并非血性之争。”张守义朝堂下一指,“此般顽劣之辈,便是血气过旺而血性全无。你好生读书,不要与他们争斗,莫要辜负自己的一身才华。但也不可失血性,不可无傲骨。”林渊连忙作揖:“多谢先生教诲。”
教室里打闹成一片,授课老师管都不管,只给那贫寒士子开小灶。
“当当当当!”
过不多时,钟声响起。
学生集体欢呼,一窝蜂的涌出教室。
离家比较近的学生,直接跑回家里吃饭,寄宿学生则都奔往食堂。
也有不远不近的走读生,拿出自带食盒,就在教室里吃。
苏如鹤犹如刑满释放,迫不及待往外跑,突然转身指着李佑:“那个……那个谁……”
“李佑。”李佑笑道。
“对,李佑,一起去吃饭。”苏如鹤说道。
在他们离开教室的同时,那位贫寒学子林渊,也捂着一个小包慌忙奔走。
可惜跑得不够快,刚起身就被人堵住,四五个人将他团团围住,不让正在收拾东西的老师看见。
领头者,赫然就是苏元德。
林渊不愿与之争斗,低头转身欲走,立即被人推回去。
苏如鹤突然拉住李佑,笑着说:“不忙吃饭,先看一场好戏。”
张守义腋下夹着课本和戒尺,手里拄着一根拐杖,终于颤颤巍巍离开教室。
见老师走了,苏元德用嘲弄的语气说:“林大才子,今天吃的什么啊?”
林渊护着装午餐的小包,低头回答:“麦饼。”
“你家欠的租子还没交,居然吃得起麦饼?”苏元德笑得更起劲,同时伸手抓出,“快打开让我看看。”
林渊连连摇头,抱着包袱蹲下,等着被群殴一顿。
面对躺平等候挨打的林渊,苏元德顿时兴趣缺缺,转身离开说:“真没劲!”
其他学生拳脚相加,一人来几下,也都陆续走了。
挨打之后的林渊,反而松了一口气,抱着东西飞快往外跑。
李佑全程目睹,也没出手帮忙,而是问:“少爷,你就不路见不平,来个拔刀相助?”
“拔个屁,”苏如鹤没好气道,“那蠢货跟我爷爷平辈,我还能殴打长辈不成?”随即又说,“不过嘛,本少爷确实看他不惯。等他哪天闹得大了,比如把人打得半死,我再出手也就情有可原。”
苏爽立即拍马屁:“少爷有勇有谋,又是侠义心肠,日后一定可做大豪侠。”
“哈哈哈,”苏如鹤浑身舒坦,“说得好,本少爷今后肯定是大豪侠!”
李佑瞬间无语,一个豪族嫡系,不想着考科举也就罢了,至少得有做将军的志向。幻想当侠客是什么鬼?
难道还想效仿那些江湖游侠,劫富济贫、快意恩仇不成?真是荒诞至极!
三人结伴前往食堂,走出几十步,隐约可见林渊蹲在凉亭的栏杆下。
李佑说道:“少爷,我过去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肯定在哭。那厮每次被欺负,也不晓得还手,只知道躲起来一个人哭。”苏如鹤撇嘴道。
苏爽解释说:“少爷也帮过,那小子不知好歹,死活不肯接受。”李佑轻手轻脚走过去,果然听到一阵抽泣声。
林渊蹲在凉亭的栏杆外,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啃食麦麸饼。他家属于半自耕农,全家拢共几亩地,肯定是吃不饱的。必须另外再佃耕土地,偶尔也打些短工,如此才能生存下来。
这样的半自耕农、半佃农家庭,若是哪天遇上灾荒,仅有的土地必然被兼并。
惊觉背后有人,林渊不敢回头,也不敢站起来。他将剩下的半块饼,疯狂往嘴里塞咽,然后抱着脑袋准备挨打。
李佑心生怜悯,摸出几枚铜钱说:“你这年纪,正在长身体,只吃麸饼可不行,且拿去买些吃的。”
见到递来的铜钱,林渊终于缓缓抬头。他不知道李佑是谁,起身作揖道:“阁下的好意,在下心领了,但一个饼子足以吃饱。”
果然倔得很,李佑拱手离开,快步追赶苏如鹤。
“怎样?”苏如鹤笑问。
李佑说:“是个有骨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