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尔芬格公馆地上一楼,大堂明亮。
光射下来,从半透明的花灯流出,淌进高悬于桌上的酒液中,最后溅到地上,随着虫影不断流动,搅拌周围气氛,是一种喧嚣的寂静。
没虫说话,因为他们过于震惊,以至于到现在也没回神。
所以,刚才那条,究竟是——什么?
立于虫群中央的瓦拉眼皮绷的死紧,面色青白相接,怎么都不愿相信几分钟之前看到的那一幕,可他脑中直至此时还在清清楚楚,一遍又一遍的在回放着——
“快给瓦拉阁下道个歉,快快快!”
这种下不来台的场面实在太过丢虫,伦得只想早早结束,他口头急急忙忙的催促着裴南,却见站在他斜后方的雄虫一动不动,心下火气丛生,也顾不得什么贵族礼节了,抓着裴南的手又是捏又是往前推,嘴里低声骂道。
“该死的,把你那张鱼片似的臭嘴张开!让雄父和我在这儿丢面对你可没什么好处!”
瓦拉站的很近,自身等级又不低,将伦得的话听得明明白白,这种下意识的恭维让他很是爽快。
他抬高下巴,双臂一展,向众宾客挥了挥,嘴里矜持又谦虚:“不不不,伦得阁下说错了,不是对我,是对大家。”
游猎其实在这群雄虫眼中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手一挥就散的浮云罢了,他们本来也没想拿什么名次,不过玩玩而已,裴南无论做什么都不影响他们,但有好戏看,谁又会拒绝呢?
于是宾客们高高挂起,事不关己,也默不作声,眼里带着明晃晃的笑。
可他们等了好一会儿,那只雅克萨家族的雄虫也没有反应,头低垂着,半点响动也没有。
瓦拉见状眉梢微抬,转头给艺奇抛了个眼色,艺奇瞬间读懂,朝站在后方的雄虫饱含深意的一笑:“裴南阁下,让这么多贵虫等着可不是什么有礼貌的行为啊。”
他话音未落,一声轻笑蓦的响起。
不咸不淡,不冷不热,一股说不出的古怪感觉骤然在宾客们心中冒出了点头,就连拽着裴南小臂的伦得都本能的松了手。
再看过去,那只垂头不语的雄虫已然抬头,正笑的眉眼弯弯。
扫视一圈后,裴南将轻悠的目光定在瓦拉身上,他笑着,神色闲适淡然,歪歪头,问:“那么,瓦拉阁下,你想让我道什么歉呢?”
瓦拉皱眉,他回视裴南,却被那双浓黑的眸子中蕴藏的冷冽吓得脊上一凉,条件反射的吞咽一口,稳住心绪后,他笑着叹了口气,含沙射影:“裴南阁下,你这样怀森阁下会很难办的。”
裴南单手插兜,空出的另一只手捏了捏耳垂,姿态散漫,纯黑考究的西装被他穿出了迥异的野性与嚣张。
他长睫低垂,似是在思考,很快捏揉耳垂的指尖一顿,他笑了一下,说:“确实该道歉,因为我好像搞砸了,”
他这话说的不清不楚,但好像又能对得上,艺奇抓住机会,紧接着就让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说出来,让雅克萨家族的脸面丢尽!
裴南眼朝艺奇斜了一下,慢慢张嘴:“瓦拉阁下——”
总算……
这话一出,瓦拉眉眼舒缓,刚想纠正裴南的主语,就听见了雄虫后面的话。
“是我找到了你死了的,藏好了的猎物,让你功亏一篑,真是——”
裴南看着瓦拉,不走心的挑了下眉,继续。
“抱歉啊。”
瓦拉瞳孔霎时竖向紧缩,几近虫化,但无数道刹那间刺向自己的视线又让他不得不维持理智,五官抽搐几下后僵住,瓦拉再也笑不出来,他无意识的搓了搓发汗的指间,冷声呵斥。
“裴南阁下,请你不要空口造谣,这样滑稽可笑又极易被发现的手段,试问谁会去用呢?再说了,游猎本就是一个放松的娱乐活动,我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这话说的确实有理,刚被震惊的宾客们又有了些迟疑,但一直没吭声的德维尔此时却张了嘴,他被下了面子,此时丢出去的颜面出现一线生机,他自当抓住。
“瓦拉阁下,话可不能这么说,永远诚实是我雅克萨家族祖训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我想裴南不至于能忘记。”
瓦拉勉强挤出笑,说的话毫不留情,半点不顾及对方长了他一辈:“德维尔阁下,不管是雅克萨家族的家训,还是裴南阁下的身份,依我看,都有待考证吧。”
德维尔瞬间被他气的浑身发抖,指着瓦拉说不出话来。
裴南站在一旁,眉眼松散,看不出任何被质疑的压力,他那只插在裤兜里的手缓缓抽出:“不信吗,还好我有证据。”
瓦拉强绷着的神经终于被拨动,并且拨断,他煞白,呼吸一滞,再抬眼时,那双眸子中暗藏了谁也看不见的狠厉与恶毒,他还笑着,嘴上依然良善:“说了那么多话也没用,裴南,你究竟是怎么回事呢?我只是要给大家讨回公道啊。”
霎时间,一股磅礴而巨大的信息素如被垂碎而塌下的天的碎片,重达千钧,几乎要将在场宾客压得直不起腰,又如同沉溺黑海,半分氧气也无。
虫虫都称赞瓦拉,瓦拉确实也名副其实,这股精纯的信息素简直快要碾压S级雄虫了,原来之前听说的,瓦拉即将突破S级是真的!
怪不得怀森肯卖他这个面子!
德维尔与伦得尝试过,腰却怎么都直不起来,脸色顿时灰败一片。
瓦拉轻摇头,叹气,抬眼打算指责一下裴南,毕竟他连累了大家受苦,但等他看清了那道身影时,却是结结实实一愣。
那道身影,挺括笔直,没有半点弯曲的迹象,甚至连勉强都没有,悠闲又散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