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斯琦在心里咀嚼这个词。这感情真纯粹澄明啊,感觉又轻又透像一滴水,落进池子里就融了,莫之所终。
乔奉天煎了一盘煎饺,香菇木耳快炒了里脊,出锅前又寻到一朵打了蔫儿的尖红椒,摘了蒂抖落了籽儿,切片一并丢了进去。余得的菠菜做汤了,总嫌料子不多不足,加了蛋花,另又勾了薄芡。郑斯琦端上桌一摆,觉得很像样,才觉得是一顿顿真真正正的家常饭。
好像有什么东西,一下子就能被撑的鼓胀饱满。
郑彧迫不及待地撒丫子乱跑,从自动消毒的洗碗橱里拿了自己单独用的饭勺饭碗,举着让乔奉天帮盛不算,餐桌上也要挨着乔奉天坐。乔奉天一一应了,顺手把她抱上了椅子,郑彧顺势往他脖子上一勾,好险没给勒的向前一个踉跄。
煎饺金黄的脆面儿连成了完整的一片,郑彧交叠着使筷子,夹东西费劲儿,乔奉天就帮着把它一只一只的地分开,拣脆又不焦的饺子递进她圆圆的粉碗里。
郑彧指着豁了的那个口子,“少了一个呢。”
“我吃的。”乔奉天把碗往郑彧嘴边推了推,把她耷拉出一小截的衣袖挽高了一道,“筷子要再拿高一点最好。”
“这样嘛?”郑彧比给他看。
乔奉天笑,“这样是炸油条。低一点,这里。”他用食指比了比筷子的印花至下约两厘米的位置,“中指托在这里,不用扣死。”
郑彧平常用惯了勺子,乍不乍使筷子,手跟刚长出来的似的不像是捉了两根木条,倒像是握了两尾游鱼,不受指使的在掌心扭摆。郑彧拧起眉心,像较上了劲儿。
“这样嘛?”筷头松松搭住虎口,不稳当地虚扣。
“拇指按住,别让它乱动。”乔奉天绕过她的后背,半环着她小小的身子,伸手上前半扣住她的柔软小手,带着她一起捏住木筷,伸手递向盘中,“跟着我一起。”
乔奉天说话的暖暖气流就掠在耳垂旁,郑彧窝坐在乔奉天怀里咯咯地笑,像是玩儿个什么可有意思的小游戏,夹住了煎饺,就像钓上了一条食饵的金鱼,眼神儿都倏而亮了。郑斯琦坐在餐桌对面,夹了一片木耳进嘴,隔着一帘挂灯垂垂的昏黄,撑额头看了一眼耐心且认真说讲的乔奉天,笑了一下。
听见他的笑,乔奉天便抬头看他,“你也不教?”
“顺其自然呗。”
乔奉天微不可查地摇头,像不认同又无可奈何似的。也没多说,继续他的私人小课堂,低头从细微末节处仔细地教郑彧使筷子。
郑斯琦很喜欢乔奉天这个人的温柔细致,无时无刻,润物细无声,不因自己意绪的偏颇而有所改变。现在这么一迳看过去,又怎么能看得出来,他其实心情低落,他沉闷抑郁,有家,暂时回不去。郑斯琦也心疼他这样圆融的个性,可不能伸手去摘他的面具,就只能配合他去忽视,忘记。
这份心意来的并不空穴来风,也不莫名其妙,只是不合适,不妥当。既然意识到了,就要看清楚,就要收纳好,不能出岔子。
填饱了肚子,郑彧缺着一篇周记,被郑斯琦赶去了小书房;乔奉天想走,也被郑斯琦拦了。
“你回家我不拦。”郑斯琦站在玄关,“你要是想去大街上瞎溜达,那不行,不能去。”
“我不溜达。”
“那走,我送你回家。”
乔奉天又急忙摇头,“不,暂时不。”
“那就去我书房待着,我给你泡咖啡,等等有东西给你看。”
没等对方应下,郑斯琦就往厨房走,乔奉天转身叫他,“哎我那个——”
“挂耳咖啡行么?”郑斯琦停下来询问,不容他拒绝推辞似的。
停了一刻,乔奉天才懈下肩膀摇头,走出玄关回到客厅内,“不喝咖啡,睡不着。”
“那红茶,要么绿茶?”
乔奉天依旧摇头,“也睡不着。”
“那热牛奶?”郑斯琦执着于要泡一杯什么。
乔奉天怕他接着再问出个橙汁儿酸梅汤什么乱七八糟的,便点头道,“热牛奶可以。”
郑斯琦的书房不算小,没开灯,杂七杂八的东西填了了个半满,门后还架了一辆郑彧的粉色小自行车。东角一台书桌上放着正待着机Macbook,边儿上马克杯是深栗色的,磨砂的质地,干干净净地盛了半杯水,耷挂了一只小巧的茶包。
乔奉天顺着光滑的桌檐一路抚过去,看书桌后头是一只网面的黑色靠背椅,椅背上搭了一件浅灰色的灯芯绒衬衣,衣上有姜黄色的木制圆扣。乔奉天见折的不齐整,会压出道印子,就自然而然地伸手拿过来掸了掸。
一掸开,就无意掸出了郑斯琦身上的味道,领上扣上,衣摆袖口。这件是他穿过的,贴身的。
不仅是衣上,这个房间里本身就有郑斯琦的味道,不知道是不是对方总待在这里敲打键盘工作的缘故,这个房间有气质,端正谦和,包容有度,和他那个人是契合严密的。乔奉天刹那间想去嗅一嗅衣领,又倏而又皱眉惊异自己想法的出脱荒唐。
没开灯,太昏暗暧昧了,以致容易脑子发热,一时冲动。
乔奉天掌心发热,贴了贴额,转身去按门口墙边的壁灯,手攥着衬衫硬。挺的袖口。
郑斯琦也是毫无预兆地转角,几乎来不及躲,只能下意识抬高端杯的左手,既不能烫到他,也还得用余下的胸膛去护他的额头。
“没事吧?”
乔奉天被挡的一怔,抬手抵他的胸口,“我想开下灯……没注意。”
郑斯琦呼吸与说话,胸膛是有明显起伏的,在乔奉天微抵着的掌心下升起落下,匀静平缓。最后一个字出口,也会带着轻微的震动。乔奉天收回手,才觉得掌心更烫,像拂不开这温度了一样。
“急吼吼的干什么。”郑斯琦低低笑,“也不看路。”
想到手里的东西,乔奉天不自觉地撒开了攥着衬衣的手,躲避似的。衬衣躺下去,化成了铅色一滩匍匐在了脚边一地,笼统一概的如软模样,煽情暧昧,又凌凌乱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