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要起身还礼,却见鹿鼎季抬手虚扶。
“鹿某教子无方,惊扰姑娘了。”他声音清越似檐下风铃,惊得桑知漪袖中帕子滑落半截。
鹿寒眼巴巴望着案几上残留的杏仁酪渣,忽然拽了拽父亲袖口:“祖母这几日总说嘴里苦…”他偷瞄父亲神色,故意将腰间禁步晃得叮咚响,“若是能带些甜而不腻的点心回去给祖母尝尝,她老人家一定很开心的。”
桑知漪险些笑出声。这孩子方才哭得打嗝,此刻提到吃食,倒说的字正腔圆。
鹿鼎季轻轻地抚摸着寒儿的头顶,嘴角泛起一抹温和的笑意,旋即缓缓转身,目光温柔地落在桑知漪的身上,道:“有劳了,除了杏仁酪,贵店还有哪些招牌糕点与饮品?劳烦你为我打包两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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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知漪听罢,笑着点点头。
她瞧着伙计打包茶点的空当,瞥见鹿寒那孩童正踮脚去够柜上摆着的蜜渍金桔。
“栗子糕要裹两层油纸,老人家克化不动太甜的。”她轻声嘱咐伙计,顺手将试吃的松子糖塞进鹿寒掌心。
孩童耳尖瞬间通红,攥着糖块往父亲身后躲,倒显出几分这个年纪该有的稚气。
打包完成,桑知漪轻轻地托着食盒,小心翼翼地将其安置于精致的提篮之中,这才缓缓步向店外的马车旁。
鹿鼎季与鹿寒父子早已恭候多时,鹿鼎季含笑点头,温文尔雅地道:“此番多亏了桑姑娘。”
鹿寒则显得十分有礼貌,他模仿着成人的礼节,深深地鞠了一躬,然而,他那双明亮的眼睛不由自主地屡屡向食盒投去好奇而渴望的目光,明显心不在焉。
就在这时。
谢钧钰骑着快马从街角拐来,马蹄声惊起几片落叶。他远远瞧见香饮铺子前站着的熟悉身影,手中缰绳又紧了几分。
“漪儿!”
青年翻身下马时衣袍翻飞,三两步冲到桑知漪跟前。
镶着银线的皂靴在青石板上激起细微尘土,他抓着桑知漪的手腕上下打量:“可伤着了?方才去府上听说铺子出事了。”
桑知漪抽回手抿嘴一笑:“不过一场误会,已经澄清好了。”
谢钧钰这才转向旁边玄色官袍的男子,草草拱手:“鹿大人。”
空气中忽地漫开若有似无的火药味。
两个男人目光相撞的刹那,像两柄未出鞘的刀在暗里较劲。谢钧钰到底年轻,眼角眉梢都绷着警惕,倒衬得对面年长些的鹿鼎季愈沉稳。
“谢指挥使来得正巧。”鹿鼎季目光掠过桑知漪鬓边微乱的珠花,拇指在腰间玉带上摩挲半圈,“本官正要带犬子回府。”
被晾在旁边的鹿寒突然扯住桑知漪的月华裙,仰起小脸时眼珠亮晶晶的:“姐姐,往后我还能来吃杏仁酪么?”
“自然可以。”桑知漪弯腰替他拂去肩上落花。这孩子分明生得玉雪可爱,偏在谢钧钰靠近时往她身后缩了缩。
鹿寒得了承诺便蹦跳着去拽父亲衣袖,临上马车前却扭头脆生生喊:“大叔再见!”
谢钧钰摸着下巴愣住:“你叫我什么?”
“大叔呀!”孩童歪着头满脸天真,“难不成要叫大伯?”说着还煞有介事地掰手指,“我爹三十有五,您瞧着比他还老成。”
“寒儿!”鹿鼎季低声喝止,却见儿子已灵巧地钻进车厢。朱轮马车辘辘驶过时,车帘里又探出个毛茸茸的脑袋:“姐姐和大伯别忘了我呀!”
桑知漪望着马车转过街角,肩头微微颤。
谢钧钰盯着自己绣着暗纹的箭袖嘟囔:“想笑就笑,仔细憋出内伤。”
“哈哈哈——”姑娘家终是破了功,扶着门框笑得花枝乱颤。春阳透过檐角洒在她绯红的面颊上,连耳垂上挂着的明月珰都跟着叮咚作响。
谢钧钰无奈地替她拢好松脱的披帛:“鹿大人那般端方君子,怎养出个小猢狲?方才闹事的就是这小子吧?”
“不过误会。”桑知漪拭着眼角笑出的泪花,将白日里鹿寒装病的事娓娓道来。
这些日子总有不怀好意的浪荡子借着买香饮往她跟前凑,倒衬得今日这出格外鲜活。
日影西斜时,谢钧钰扶她登上青帷马车。
车帘将落未落之际,他忽然挤进来挨着绣垫坐下:“前日说要去太白楼吃暖锅…”
“没啥食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