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让说完这话,晚余仍旧没有醒来。
门口珠帘轻响,抬头看去,现徐清盏不知何时站在帘外。
徐清盏大概是刚听闻晚余出事,来得很急,身上只穿了件雨过天青色的素罗中单。
交领广袖,衣料轻薄,将他颀长瘦削的身形显露无遗,隔着珠帘,都能让人感觉到形销骨立。
祁让以前不喜他和晚余过多接触,眼下看到他,却像是看到了希望一样,清了清嗓子,叫他进来。
徐清盏拨开珠帘走进去,在离床前两步远的地方站定,看向祁让怀里悄无声息的晚余,眼底的担忧和心疼无法遮掩。
祁让搂着晚余的手紧了紧,冷声道:“朕方才和她说的话,你都听见了?”
徐清盏垂了垂:“回皇上的话,臣听见了。”
祁让扯唇自嘲一笑:“你是不是也和她一样不信朕了?”
“臣不敢。”徐清盏恭敬道,“皇上是天子,一言九鼎,您每回说的话臣都是相信的,哪怕最终没能实现,也有各种的不得已,并非皇上故意失信。”
祁让微讶,蹙眉深深看他:“你当真这样认为?”
徐清盏点头称是:“除去和江美人私下的关系不提,自打臣决意效忠皇上的那天起,就从不曾怀疑皇上的任何决策。”
祁让神情变化一刻,没再深究他这话到底有几分可信,低头看着怀里沉睡的人。
“你有没有法子叫醒她,只要她能醒过来,朕方才说的话绝不食言,她若不信,朕可以写圣旨给她。”
徐清盏轻轻摇头,躬身道:“请皇上恕臣不敬,江美人眼下这情形,恐怕只能让沈长安来试试了。”
祁让的脸色霎时阴沉下来,紧锁的眉头将他的不悦显露无遗:“朕说过的,沈长安这辈子都不能再和她相见!”
“皇上息怒,臣实在没有别的法子了。”徐清盏屈膝跪伏于地。
祁让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眼底杀意渐渐退散,只剩无边的落寞:“罢了,你去叫他过来吧,朕也和你一样没法子了。”
稍顿,又加了一句:“允他骑马入内廷。”
“是。”徐清盏磕了个头站起身,伸手想去碰一碰晚余,遂又放弃,只稍稍凑近了一些唤她,“小鱼,你好好的,长安很快就来看你了。”
说罢也不管祁让会不会恼,转身大步而去。
珠帘一阵晃动,他削瘦的身形已然消失不见。
“小鱼?”
祁让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只觉满嘴的苦涩。
这么亲昵又可爱的称呼,是独属于徐清盏的。
不知道沈长安会如何称呼她?
他拨了拨晚余鬓边的乱,将她瘦得只剩下巴掌大小的脸托在掌中:“到底还是你赢了……”
晚余沉沉睡着,毫无知觉。
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是一瞬,便有急促的马蹄声踏踏而来。
不一会儿,又有迫切且充满力量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
“皇上,沈大将军来了。”孙良言在外禀报。
“叫他进来。”祁让动了动坐到僵硬的身子,抬眼向外看去。
下一刻,沈长安高大的身影便出现在珠帘后面。
他那样焦急,呼吸都是粗重的,伸手挑开珠帘的动作却无比轻柔,仿佛他撩动的不是珠帘,而是谁的梦。
“臣沈长安参见皇上。”他疾步走到床前,下跪行礼。
祁让神情复杂地看着他,从他眼底看到隐忍的担忧。
说了此生不许他们见面的,最终妥协的还是自己。
“朕的意思,徐清盏和你说了没有?”
“说了。”沈长安看着晚余惨白的睡颜,“臣愿意相信皇上,江美人却未必会信。”
祁让闭了闭眼,起身将晚余轻轻放回床上,语气决绝道:“朕现在就去拟旨,只要她醒过来,圣旨即刻生效。”
说罢,便大步向外走去。
出门的瞬间,他听到沈长安嗓音沙哑地叫了一声“晚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