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有一公侯人家,这日小妾出门散心回来,闻其母来访,遂赶回院中。
却偷闻其母与一人商议,要除去这家的家主。
小妾暗思,欲除家主不就是除去她之夫君吗?于是惶惶逃开,不幸发出声响惊了屋中说话的人。
急乱中见本家主母从远处走来,顿生一计,出声喊之,奔于她处报信,如此移花接木,金蝉脱壳。
后其母出,自当偷话者乃主母,下令杀之。
主母身怀六甲,被长刀贯胸,一尸两命,其尸身悬于城楼,惨绝人寰……
“后来……”
我在难以言说的震惊中截断她的话,问,“后来、后来可是主母长女知晓生母死因详情,知晓凶手何人,而那妾室遂终日惴惴不安,闻其名见其身而心颤胆寒?”
老妪垂首不语,半晌颔首又道,“主子送走您,坚持让您千里就藩,实乃用心良苦,她以十余年不见不问之生离苦,抚平陛下之怨恨,更为保全殿下尔。”
这些年,我也猜测了一些,然如此听闻真相,到底默声良久。
良久方问,所以她之遗愿为何?
素节便将一封信奉给我。
“恐人挑拨,恐社稷危,便不怕我知晓,与姐不睦吗?”
我展信阅完,心绪难抑,半晌沉沉回坐榻上,复念信中数语,呢喃自问。
却闻老妪道,“婢子来时,将此事此信俱报陛下矣。
这处亦是主子吩咐,主子一点心思,尽付此间了。”
我抬眸看她。
她继续道,“陛下准了,还让婢子带来一句话。”
我依旧看她,等她的话。
陛下说,“她富有天下四海,但只有你这么一个血亲了,她很想你。”
我一动不动看着她,许久觉得脸上凉湿一片,一边笑一边小心收起了信,赶在四月清明回了长安。
城郊杨柳依依,春风十里,我在夷安堂姐的引领下,给一座无名墓上了三炷香。
归来未央宫见皇姐,我们都没论往事。
我与她说了我办的学堂,她送我两样东西。
一个五色手钏。
她说,“抱歉,你送朕的那个,朕找不到了。
但朕记得它的样子,试着编了一个。
幼年不总说朕不给你回礼吗,现在给你。”
我伸出手,劳她给我戴上。
眼泪噗噗索索地掉。
那会阿母防她害她,她哪敢赠我东西,以做把柄!
还有一物,乃一个泛黄的平安符,上书“元丰十五年八月初十”
。
皇姐说,这是一个妇人的慈心。
我不太理解,她让我回去问素节。
是夜,素节捧符反复看,老泪纵横,“元丰十五年八月初十,主子去大慈恩寺祈福,祈的两个平安符,一个留给自己,一个赠给了即将临盆的先皇后,盼她平安生产。”
我闻后无话,只轻轻颔首,又看那封信。
【吾儿亲启:
展信盼好!
经年分离,得儿之信十六封,却从未回之,愧矣。
然思来念去多时,终是提笔书此信。
凡尔阅之,自当已知晓全部因果。
一语言之,你皇姐生母死于卑劣的人性,而你生母则死于残酷的政治斗争。
故,至阿母死,直你观此信,恩怨已了结。
这般不堪之面目,原不欲与尔知晓。
然为二人,方撕开遮羞经年之面具。
一为你皇姐,恐有人借吾之死挑拨你,再累其社稷危;二为吾己身,到底俗人多私欲,欲奢吾儿之谅解,欲图吾儿之爱意,欲盼吾儿之余生——
见月呈星,手足和睦。
景泰十二年秋,母绝笔】
皓月当空,清辉满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