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彦已经做好天灯,捧在手中细看,抬眸看了看江呈星的。
“我的也好了。”
江呈星站起身来,接过苏彦手中那盏,一起放了出去。
苏彦看着飘向天空的灯盏,吐出一字,还是“等。”
江呈星回首看他。
他却未再言语,只双目灼灼凝在灯盏上。
当日他来南燕,只是想略尽余生绵薄之力,尽可能帮她拖住钟离筠,给她多些喘息修养的时间。
一晃数年过去,他自然听到了关于她的种种。
便再清楚不过,她是在为后人铺路。
以她的性子,内政铺平,边关南燕之处,她是一定会出兵的。
距离她平定三王兵权一统,已经小半年过去,想来不日便会伐燕。
而他如今要做的,便是护好药材,等她的大军破开城门。
钟离筠如今心志多来溃败,这一仗不会太激烈。
荣嘉说他厉害,算计到了钟离筠。
其实非他多高明,不过是他在暗师兄在明罢了。
这一刻,苏彦看着天灯,想到的是多年前他们一家三口被算计的模样,幼子惨死,他们夫妻分离。
原也不见得那幕后之人会比他们厉害多少,不过是敌暗我明。
苏彦阖目,尝试着再多理出一些线索,能给她送去更多有用的消息。
许是长久的神思紧绷,在合眼又睁眼的瞬间,他只觉头晕目眩,差点一头栽下,幸得江呈星扶了他一把。
“舅父为皇姐殚精竭虑,也要顾好自己。”
苏彦点点头。
“舅父!”
荣嘉看着他两鬓微霜,容颜尽毁,话语难出,却依旧全心为着那个御座之上的女子奔波操劳。
确切地说,他一生都在为她奉献。
荣嘉忍不住好奇,“您为何对皇姐这般好?”
苏彦侧首,眼中露出一点笑,似觉这不该是一个问题,只吐出两个词,“陛下,妻子。”
她是我的陛下,我的妻子。
荣嘉摇首,“这我知道。
我是好奇,当初您捡到皇姐时,为何那般精心养育她?为何一开始便对她那样好,非亲非故!”
这样捡来的幼女,多来做侍女婢子便罢。
苏彦这会眸色同笑意一起变得深浓,眼中全是温柔色。
为何待她那样好?
这个问题,最初带人回府中救治时苏恪问过,后来在抱素楼中亲自教养时薛谨问过,再后来在两王夺嫡他出面维护她时,陈婉也问过。
为何待她这样好?
“灯。”
苏彦说出一个字。
灯?
苏彦颔首。
他是在很久后意识到的。
世人,连着她自己,都觉得他是她的一盏灯。
却不知,她也是他的灯。
元丰九年,他才十六岁,因国中动乱,出使边地。
原是怀着一腔热忱要拯救百姓于水火。
然一年过去,日渐失望,他倾私库布施,举家将抗敌,只是归来一路,即便是接近皇城,依旧是满目疮痍,只见尸骸,只闻哀嚎。
他倍感无力,顿生放弃归隐的念头。
却在元丰十年的除夕夜,在冰天雪地的渭河畔,遇到一个奄奄一息的活口。
她衣衫褴褛卧在冰面上,嚼着雪充饥。
得他一口温水,一块胡饼,便破开坚冰冻雪,抽出嫩芽活过来。
是那样顽强的生命,那样强烈的求生欲。
让他在一瞬间,看到自己坚持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