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人进来递话,女帝点了点头,又喂了两口昏睡药给孩子,起身回转时,相较于太后的惴惴不安,容色蜡黄,她简直是神色静婉,举止端仪。
两人在屏风外说话。
宫人添香奉茶,捧炉送暖,是一派待客之道,最后领命合门离去。
内室还躺着久病才稍见好的小殿下,宫人合门之声微不可闻。
但陈婉还是不受控制地颤了颤,她自数年前上林苑中箭后,被方桐治的半死不活,原就已经是虚脱的人,上月又历舞阳一事,如今当真只一口气。
然江见月不许她咽气,太医署自然费尽心思吊着她。
反正无需管她是心悸脾损,还是手足牵机,亦或者乌发脱落,皮肉猥琐,更不必理会才三十出头的女郎,如今俨然似天命之年的妇人,生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逝。
她无法控制这速度,犹如她无法掌控自己的人生,连死都不可以。
按理说,死都不在意了,便当无所畏惧。
但偏她还有所求,所求女儿平安,如此便受制于人。
这会,江见月与她说的便是荣嘉的事。
是一封今岁八月中旬传来的信,信上说在那处认识了一个儿郎,想请皇姐赐婚,同时想回京看看。
因为陈婉总不许她回来。
“信到达时已经是九月初,朕便给疏忽了,这会想起,想问问母后的意思,可要荣嘉回来。
今岁她十七了吧。”
缘何疏忽?
因为太子八月底中毒了。
“不、不不,不回来。”
陈婉回道,“孤不见她,让她别胡闹。”
“那便按母后的意思。”
江见月也不深究这话题。
陈婉频频颔首,“孤来回信她,让她不许扰陛下。”
江见月笑了笑,挑眉给陈婉添茶,“想必母后听说了,长生见好。
这孩子醒来念叨祖母,所以这才冒着天寒地冻,请您过来陪陪她。”
陈婉同长生的接触,多来都是节庆宴会上,私下压根没有相处过。
然江见月这般说,她亦不敢推辞,只道,“那孤去瞧瞧他。”
江见月陪她入内,两炷香后,宫人来禀,丞相来了。
江见月道,“朕同苏相有公务要论,劳母后守一守。”
陈婉再怎么深宫不闻事,苏彦谋逆这样大的事总也有耳闻,这会见女帝神情,听她口中“苏相”
,只觉诧异又疑惑。
许是孩子见好,缓和了情意,她不敢多言,只道了声“陛下安心”
,遂孤身留在榻畔。
江见月隔窗看风雪中走来的男人。
这个速度,当是策马而来。
且是快马扬鞭,才有可能是雪不染鬓,衣不湿浸。
他爱孩子,她从未怀疑过。
“不必虚礼了,去看看他吧。”
江见月先开了口,又命宫人去请太后出来,道是雪天路滑,请她早些回去。
“太后?”
苏彦疑惑道。
江见月一样地话术告知,又道,“孩子病了场,许是胡话,但他说了,朕自然满足他。”
她揉着太阳穴,一双杏眸欲合未合,一看便是心力交瘁的疲乏模样。
“朕乏了,去补个眠。”
她喘出一口气,看向苏彦,“你一人,能顾好他吗?”
“自然可以,前头我独自照顾他许久,你去歇一歇。”
“好。”
她擦肩从他身边过。
论前头忽如论前世。
仿若前事从未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