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若只作天子雷霆之怒下的牺牲品,世人多来还会畏惧几分。
然有七月十五盂兰盆会之事在前,如此扯到天道鬼神。
泱泱民众畏惧之心便转向鬼神,从而开始抨击天子与不曾应天命生的皇子。
如此计策,前后合成一圈,有始有终,无始无终。
“我亲自带人查的。”
薛谨道,“无论是七月盂兰盆会还是八月洛州林氏处,惨死者近五百人,皆是中毒而亡。”
“但是这三部分人中,惨死的百姓皆是流浪孤寡者,简而言之无有家人;僧人亦是无有牵挂,所涉及的庙宇也没有问题;洛州林氏则灭门,便也查不出其他牵连者。
幕后之人可谓智高而狠绝。”
“所以只能从动机推断。
这厢针对的是陛下立太子,再深一层,当是我大魏之国祚。
如此,将嫌疑处定在了两个地方,杜陵邑和大师兄钟离筠。”
“那如何发展到当下局势的?”
苏彦问道。
此间,他基本已经清楚,杜陵邑有动机,但一直被监视着,没有人能轻易走动或谋划,且还要操控深宫中的闻鹤堂,和数百里之外的洛州。
且盘想那处的赵氏宗亲,苏彦实在想不到何人有如此智谋。
倒是钟离筠,计谋甚远,许几分可能。
且去岁七八月,正是他渡过小弥江同东齐决战的关键时机。
难保不是他的围魏救赵之计,只是不曾想到,江见月瞒得如此严实,半点风声都没有让他知晓。
“陛下的性子,你比我了解。”
薛谨叹了口气,“洛州林氏被灭门后,民怨四起,有聚众请命不许立太子的,有书千字讨伐陛下的。
许是忍了太久,又处处皆以孩子做文章,陛下动了兵戈。”
苏彦豁然抬起双眸。
薛谨默声颔首,“九月十二日,陛下调拱卫京师的煌武军两千,白日惶惶,直接于朱雀长街屠灭了诵文讨伐的六十余人,且赐他们人|皮萱草,尸身游街。”
苏彦握案的手青筋毕现,愈发颤抖,这是连环计。
她不动手,便等于默认了鬼怪之言。
她动手,便是乱杀子民,君威受损。
而至此,声音稍息。
江见月亦疲累不堪,至年关都不再有动作,只在除夕宴上携子同出。
直到今岁开春,她旧事重提,遭百官反对。
有两名言官,更是当场以死谏君,触柱折颈而亡,血洒未央宫。
薛谨道,“你自然明白的,纵是如今朝中不少臣子都是陛下嫡系,得她一手扶持,便如我。
但是有句老话,叫阎王好惹,小鬼难缠。
如今我们这些人可类比阎王,总是听之认之的。
但是此间百姓、民怨便如小鬼。
陛下能杀一次,杀不了万万次。
这局布得太深了。”
“后来陛下执意行之,大司农便提出,立太子可,需陛下放权禅位。
他说这话,应的是女主专|权,有违阴阳,道是中和取之。”
“楚王处无话帮衬陛下吗?”
苏彦脱口便反应了过来。
就算章继愿意援助,他周身座下官员属将,也是不愿的。
归根结底,是一个“女”
字之故。
她接连扶夷安、温如吟上高位,无论文教武功都劈开女子官职,走得太快,引男儿众怒,在这会拦截出来。
“陛下自然不愿放权,她说了,她与她子,皆要握权。”
“以大司农为首的诸官便道,自然甘心臣服陛下,只是国之后裔,承衣钵者还需清白圣洁身。”
终究还是对小皇子的身份要一个说法。
而在这之前,诸官跪求被视为邪祟泼了一身脏水的小皇子不可再现于人前。
薛谨长叹一口气,“陛下至此没再提立太子之事,但是依旧频频带小殿下同进同出,共掌宴会,如此算是君臣各退了一步,却也就此僵持。”
“而前月里,陛下突然大开闻鹤堂,无人知她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