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醒她,君者,非礼勿言。
然“非礼勿言”
四字出口,他心底顿生一层愧意。
【昔有颜渊问仁。
子曰:“克己复礼为仁。
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
颜渊曰:“请问其目。”
子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
】(2)
意为何为“仁”
。
则要克制自己,一切照着礼的要求去做,便是仁。
一旦这样做了,天下的一切就都归于仁。
而实行“仁”
的具体措施,便是不合于礼的不要看,不要听,不要说,不要做。
这是很久前,于为君之道上,他曾教导过她的其中一处。
而如今,他自己都做不到克己复礼。
破了礼,失了仁。
他持书简的手指尖泛白,手背现出青筋。
“暂时不打草惊蛇,且派人盯着他们便可。
左右东齐使臣就来了,先处这厢事宜。”
江见月听话理了理衣襟,不再玩笑,只低眉寻苏彦目光,走下御座,跽坐在他对面,“师父对东齐此行如何看?你原也是主战的!”
“一来师出无名,二来需要横渡沙江,我军水战并不精通,且武器需要减重革新!”
在余光见她起身的一瞬,苏彦便回了神,不动声色松开书简,玉竹骨指往袖沿中退回了一寸,抬眸道,“按你所言,先接待来使,再谋后事。”
日照偏转,零星一点霞光落在小姑娘眼中,有些晃到她,她“嗯”
了声,蹙眉抬手掩过,整个人往后仰去。
苏彦的行动快过思维,伸手一把越过案几,抓住了她手腕。
一瞬间,掌心皆是织金刺绣的粗粝冰冷,而接近她手腕的半寸,方是她的腕骨肌肤。
纤细,柔嫩。
任何时候,都是该被人好好珍藏呵护的。
苏彦握着半晌没松开。
玄色冷硬的龙袍让他清醒,柔弱无骨的柔荑让他沉沦。
最终,还是往手腕手背移去。
小姑娘眨着亮晶晶的杏眸,把自己的手放入他掌心,两颊胜过晚霞,轻轻垂首。
苏彦便伸过另一只手,揉过她脑袋,轻抚她面庞。
夕阳下,人影成双。
他们从这日起,有过一段很好的时光。
即便苏彦愈发忙碌,江见月也不得闲,两人私下见面的时辰很少,多来都是在尚书台或是宣室论政。
而苏彦更多处理政务的时间,都是在丞相府。
毕竟丞相府开府办公,乃第一府衙,诸多事宜都需要走程序办理。
然隔三差五,大长秋阿灿都会送来桂圆红枣乌鸡汤。
送来鸡汤这日,基本都是午后接近傍晚的时辰,他处理公务毕,时辰稍微松快些;偶尔公务甚多,便由阿灿整理,挪上车驾,连人带卷宗一起带回未央宫的椒房殿中。
江见月贴身的几位掌事都知道了他们的关系,从最初的讶异,到慢慢习惯,然后依旧惊讶。
惊讶无论君臣二人论政辨经到何时,苏相都不曾留宿正殿,只在女帝睡熟后,去东暖阁歇下。
苏彦歇在东暖阁的第一晚,整夜失眠。
不知对错。
不想知对错。
后半夜起来,继续看东齐边防图,整理尚书台主战官员的意见,然后给巴陵郡的属将认真回信。
他开始有些理解钟离筠,觉得或许自己和他是一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