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边大笑,一边喊道,“枉她这麽疼你,不愧是她的好弟弟,生死关头你竟然愿意放弃她的命,来换回陛下的命,真是姐弟情深啊!”
“我别无办法。”谢岐道,“我是君臣,其次才是弟,我会首先保护陛下的安全,这是最重要的事,想必姐姐知道我这麽做,她也会原谅我的。”
“再说,”他又继续道,“姐姐中毒太深,已经神志不清,我又何必留下一个根本不认识我的疯子,放弃掉一个忠君护国的佳名呢?”
文羿升听了他这一番言论,心里不知是个什麽滋味,既有对谢泠芝的不值惋惜,又有对她咎由自取的快意。
“我拿什麽相信你?”
“事到如今,你已经是穷途末路,反正横竖都是死,那你又为什麽不肯相信我一下,赌一赌呢?”
“我知道姐姐失踪之後,你一直在想尽办法地寻她。在我破城之前,你甚至还亲自率领手下抓捕她。”谢岐盯着文羿升,眼睛里似乎藏着无声的蛊惑人心的力量,缓缓道,“你难道不想最後看一眼姐姐吗?不想看一眼姐姐如今过得如何吗?”
说完之後,不等他犹豫,他拍了拍手。
很快便有一个身穿紫衣,带着面纱的女子款款而来,缓缓出现在衆人的视线之中,娇柔的身影与一衆寒衣铁甲的将士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谢岐迎上紫衣女子,小心翼翼地扶住她,对她低声道,“阿姐,小心前面的路。”
文羿升死死盯着这个紫衣女子,见谢岐对她态度亲昵,不像是演的,还是忍不住心底的疑心,怀疑道,“谢岐,你莫不是在诈我吧?为何这女子脸上蒙着面纱?”
“实不相瞒,阿姐在前几日的兵乱里受惊,这几日一直昏昏沉沉,面容憔悴,不敢面对生人。”谢岐解释道,“你若不信,可以亲自查验。”
“你以为我会信你?”文羿升冷笑,“让她自己过来,敢使诈,那就都别想活。”
“阿满?”谢泠芝擡起头,望向高台之上,“是你吗?”
文羿升愣住,随後,身心俱震。
阿满是他的小名,从父母离世之後,再也没有人知道他的这个小名。
他只对她一个人提起过。
而他以为她忘了,因为她从来没有这样叫过他。没想到,她竟然记得。
这个声音……这个小名……
没错,这是谢泠芝。
“阿泠……”他喃喃,握着匕首的力道下意识松了一些。
“过来,过来我这边……”他唤道。
谢泠芝点了点头,慢慢地向他靠近,文羿升伸出另一只手,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两个人马上就要接触到。
很近,更近。
身形交错的一刹那,文羿升手上使力,迫不及待就要将她拉入怀中,忍不住微微擡起了头。
“就是现在!”
欧阳瑾突然大喊一声,一旁蓄势待发的宋行贞立马拉弓引箭,只听箭矢破空,嗖的一声,利箭一箭射穿了文羿升的眉心。
文羿升闷哼一声,死死盯着谢泠芝,还未接触到的手猛地落下,整个人重重跌落到了地上。
“贵妃——”
下一刻,谢岐一把夺过木讷着一动不动的天子,而欧阳瑾则是眼疾手快地抱住谢泠芝,将其远远地离开文羿升。
文羿升倒在了地上,血慢慢地从他的额头处流了下来,像是一枚艳极的朱砂。鲜血很快流了一地,他死死地盯着谢泠芝离去的方向,看着她被另一个男人焦急地拥在怀里,不甘地伸出手,可是全身像是灌满了铅一般,渐渐地,他流失了全身的力气,只能死死地睁着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盯着,直到眼睛的光涣散黯淡。
一代佞臣,命丧于此。
谢泠芝的脑袋仍是混沌着,被欧阳瑾护在了怀里,困惑地看着文羿升倒地的方向,又惊又怕道,“小瑾子,那是谁呀?怎麽流了这麽多的血?”
多年服用幻药的缘由,她的心性维持在未出阁的时候,一颦一动犹如少女,眉目纯真,在森严杀戮的殿内就像是一朵无知无觉的娇柔的花。
奇怪,她刚才脱口而出的小满,叫的到底是谁呢?
“一个坏人而已,别怕,他死了。”
欧阳瑾温柔地抱住她,捂住了她的眼睛,不让她再去看地上的人,安抚道,“娘娘,您不顾劝阻,非要跟着过来,实在是太冒险了。陛下现下已经平安,您可以放心了。侯爷赢了,以後再也没有人敢伤害你了,臣会永远地保护娘娘。”
谢泠芝昏昏沉沉地眨了眨眼,忽然灵光一现。
对了,衡哥,她的衡哥。
她是为了衡哥的安危才非要跟过来的。
“衡哥?我的衡哥在哪里?”她很快转移了注意力,激动地流下眼泪,转过身去不断寻觅,扑向她朝思暮想的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