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胧担心地瞧了帐中一眼,忍住眼中的泪,退了下去。
谢岐屏退了其他人,自己坐到了床上,亲自为她喝药。
滚烫的药碗散发着袅袅热气,被吹温了递了过来,汤匙抵在唇边,玉昭冷冷地侧过头,看也不看他,苍白的唇紧抿。
谢岐见她不喝,眼中流露出无奈,随即又柔和了下去,缓缓道,“昭昭,是我太过孟浪,害你吃了苦头,都是我的不是。”
她的忽视让他难受,但他看着此刻倚在床头病恹恹的美人,苍白如纸,仿佛随时都能随风飘然而去,心中又涌起心疼和一丝莫名奇妙的不安,愈加温和地看着她,柔声道,“我真是个混蛋。你说的对。”
他本就存着愧疚之心,听完了李大夫的话,更是打定了主意要对她温柔体贴。但他知道急不得,只能徐徐图之。
他耐心地哄着她,循循善诱,“大夫说你身子弱,需要好好调养,以後一早一晚我都亲自喂你喝药,咱们先把身子养好了,好不好?”
见她依旧抗拒,他叹了口气,依旧柔声道,“听话,先喝完这药。喝完了这药,我都依你。”
听到这句话,玉昭擡起了眼,看着他。
她的嗓音异常暗哑,淡淡道,“你以前说的话,还作数吗?”
谢岐见她终于肯理自己,虽然连称谓甚至名字都省了,直接一个你字开头,当下也没在意这些,心中止不住地欢喜起来,没想太多顺势随了她的话,“什麽话?你说。”
玉昭静静看着他,苍白玉面我见犹怜,乌黑的眼珠一动不动,轻轻道,“你说,我们之间做一场交易,我陪你睡到长安,你让我自由。”
经历了一夜的天昏地暗,大悲绝望之馀,玉昭放下廉耻,也慢慢想明白了。
死是不可能去死的,她得好好活着。既然如今已覆水难收,那她只能用有限的资源去换取最大的利益。
陪他睡到长安,换取自由,这句话是谢岐亲口对她说过的。如今身子给了他,她已经别无选择,只能赌他为数不多的良心,尽可能为自己的将来博得一个出路。
虽然机会渺茫,但终归尽力一试。或许他对自己只是一时新鲜,腻了之後便丢开手去,顺手还她自由,两厢皆大欢喜,正好遂了她的愿。
若是最坏的结果出现,他不愿放手,那从幽州到长安这几个月里,她也能够早做筹谋,以备不时之需。
总之,想尽办法离开他,离的远远的。
谢岐听到她这句话後,脸色一变。
刚才还温和的眉眼迅速沉了下来,浮上了阴鸷的本色。
他们昨夜都已经如此这般了,没想到事到如今她竟还执迷不悟。
可是刚刚什麽都依她的话也是他开口讲的,谢岐一时闷住,静静盯她片刻,半晌後,慢慢收回了眉眼的戾气,又换回了那一副春风和雨的样子,微笑道,“咱们先把药喝了。”
含糊其辞,不拒绝也没同意。
玉昭没有等到自己想要的回答,心中一沉,不知道他到底是什麽态度,当下想再去追问,但见他一张脸温和如春,笑意盈盈,似乎并不是没有馀地的样子,知道事不过三,不能把人眼下逼恼了,自己现在也实在是疲极累极,便心里打定了主意日後再与他商量,遂也乖乖地把药喝完,赶他出去,称自己要休息。
谢岐本来想留下来陪她,却见她喝完了药便慢慢躺了下去,安静地闭上了眼睛,一幅要休息丶勿要打扰的样子,虽心里不情不愿,但体谅她大病需要静养,只得无奈地笑了笑,眼中蕴出一份宠溺,掖了掖她的被角,长指又捋了捋她鬓边的碎发,将它轻柔地别到耳後,俯下身去,附在她的耳边留下一句,“好好休息,我夜里再过来”,吻了一吻,起身离去。
出殿的那一刹那,俊面上的温和笑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令人捉摸不透的深渊似的冷峻。
女婢们安静地候在殿外,见他出来,皆垂下头去,噤声不语。
谢岐居高临下,冷冷扫了她们一眼,道,“从今往後,殿内之人需小心伺候,若有差池,别怪本侯心狠手辣。”
“是。”
谢岐敲打完了几个女婢,负手出来,一眼便发现了殿外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
“滚出来。”他不用看也知是谁,声音不虞。
欧阳谨正等在甬道,探头探脑往寝殿方向张望,见谢岐走了出来,披散着长发,身上的穿着不似从前一般一丝不茍,领口微翻,露出一方精健的蜜色皮肤,有些不修边幅的随意浪荡,滴溜溜的狐狸眼一转,贱兮兮地迎了上去,跪在了地上,不觉犯错反倒邀功,老神在在地笑道,“……属下恭喜将军,贺喜将军。”
谢岐低头看着他,阴森森地一笑。
欧阳瑾被这一笑盯得心中发毛,愣了一愣,求生欲让他赶紧解释了起来,和盘托出,“……呃,那个,回禀将军,那不是迷香,乃是一味叫帐中欢的东西,是属下从一个西域商人那里买过来的,西域人善于奇技淫巧,这帐中欢价值千金,在长安一瓶难求,经常断货,无数达官贵人一掷千金都买不到,属下把它买回来,自己都没舍得用,先献给了将军,实在不知……实在不知这东西威力竟如此巨大,看在属下都是一片忠心为了将军的幸福着想的份上,将军,你可千万别不领情,反而恩将仇报啊……”
“欧阳瑾,我是给你脸了。”谢岐狞笑,“看在你有点用的份上,本侯一直忍着不杀你,留你一条狗命,没想到你自己不知死,非要一个劲往刀口上撞。”
“来人,把他交给周平处置,廷仗五十,打不到皮开肉绽缺胳膊断腿,不准来见我。”厉声抛下这句吩咐後,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