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想把这面展示给林仰星看,就如他说的,他甚至不想让林仰星知道自己患病的事情。
他收回视线,从病床上摸出自己的手机,对着自己的腿拍了一张照片。
“行了臭小鬼,我发给你爹看了,让你爹想办法给你做一套过来,这腿我得收回去了。”
小病患咯咯笑,把笔也一起还给了萧迟,然後乖巧地坐在病床上,看着面前这个大哥哥抱着自己的腿,挪到自己的轮椅上。
“对了,我猜你要来,给你准备了礼物。”
他看了一眼林仰星,指着床头柜上的东西。
那是一瓶罐装橘子汽水。
“我觉得你运气好,次次掀开都应该是,‘再见一面’。”
初见那日他说的话再次缠绕上心头,像一阵猝不及防的暴雨。
“你走的时候带上,回淮宁再开,今天难得去了一趟楼下便利店,精挑细选的,你的运气一直很好,刚到北宁的时候我就见识过,所以我觉得我们还能见面。”
他笑的时候会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如今病体瘦削,更为明显,也更为明朗。
林仰星扯着嘴角笑了一下,不知道该说些什麽。
萧迟慢慢从轮椅上站起身,两手撑着病床围栏,试图自己躺上去。
“要我帮你吗?”
“不用,我想自己试试,我今天有预感,能自己上。”
萧迟咬牙,伤口撕扯着疼,肌肉开始充血,纱布与胶带被撑起,像疤痕寸寸绷裂。
光是这麽一个上床的动作就消耗了他一身的力气,好在他确实靠着自己翻上床了,被子抖动,盖住了他那条不堪的腿。
“呼……”他的喘气声很粗重,胸膛剧烈起伏,出气多进气少,脸憋得通红,添了几丝健康的红润。
像新生的玫瑰……
“林仰星。”
萧迟躺在病床上,掀着眼皮看向天花板,声音很微弱。
“我在呢。”
林仰星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麽,脊背拱起,凑近他的同时摸上了呼唤铃的边缘。
“我前几天写了一点东西,勉强算自传吧,字数不多,算是把我这一生结了个尾。”
“我还挺高兴你今天来找我的,我们没有好好开始,不想连告别都那麽仓促狼狈,前几天在想你要是没有来就好了,至少那样的话,我在你的记忆中就会停留在那个雪夜,而不是如今形容枯槁的样子。我当时想尽量表现得洒脱,想学仰天大笑出门去,我把电瓶车的油门把手拧到了尽头,你就算想看清我都没门……”
“但是如今看来,你愿意来看我,我其实真的很开心,远比停留在那晚要开心,至少我们可以好好说再见……”
他的说话声音越来越低,喘气声开始渐渐急促,仪器骤响,呼唤铃摁下,病房内一片慌乱。
——
那罐橘子汽水此刻正放在长椅的角落,贴着林仰星的大腿,罐体的温度与环境温没有差别,贴在皮肤边上并不冷,反而有股潮湿的黏腻感。
林仰星吹够了风,浑浊的脑子渐渐清晰了起来,动了动身子,汽水罐啪嗒一声掉落在了地上。
她终于想起来还有这样一件东西。
“嗤——”
易拉罐被拉开,拉环卡在了她的指节,弯曲的铝面上写着什麽东西。
周围太轻了……看不大清。
林仰星朝着湖边的路灯走了两步,罐子里的汽水晃晃荡荡,透过淡薄的罐体,传到她的指尖,顺着血管经脉,将她整个人都震荡得恍惚。
越凑近光源,拉环背後的字越发清晰,踩在湖边的最後一脚时,她终于看清了拉环上的字。
——谢谢惠顾。
运气不好啊……
“林仰星!”
背後传来一声急促的呼喊,下一秒,她骤然落入一个沸腾的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