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乱那日,李簪雪被打入狱中,不时便自戕身亡。而皇帝也在那日之後,只扛了数月便崩逝。李谲理所应当的登基,在虞泠的帮助下肃清朝堂,处理政务。
而中书令的承诺也适时地付诸行动,对于李谲一年多都未立皇後之事,大部分官员开始上书劝导,李谲不堪其扰,有担心自己初上位根基不稳,于是便于贵女间挑选合适的皇後之选。虞泠也恰当地提出自己想要离宫。
“为何要想我提出这样的请求?”李谲的面色阴沉。
虞泠低头深深拜下:“陛下根基已稳,皇後入宫,後宫便会定型。届时虞泠还待在宫里,这于理不合,也恐多生事端。”
李谲道:“无论如何,朕都会护你。”
“皇後是一国之母,占了半个天下,虞泠不愿皇上因为自己而有损清誉,动摇根本。”虞泠道。
李谲蹙眉,他面色阴沉:“你是在威胁朕?”
“虞泠,这场局你下了三年,就为了离开朕?”他忍不住笑,那笑很快停了,随风散去。
“三年前便是强求,三年後也该结局了。”
虞泠擡起眼睛。
那双眼睛还是如李谲初次见她那样,像一座寂寞的雪原。
“朕,想让你永远在朕的身边,这都不行吗?”李谲蹙眉。
“是天下不许,是百官不许,是未来的皇後不许。”
虞泠算是拿捏住了李谲的命脉,在他眼里,天下丶权力,永远是在虞泠的前面。
李谲摩挲在指节上的玉扳指,良久道:“三年了,那个人还会在等着你吗?”
虞泠愣了一下,而後随意道:“不论有没有人在等我,日子总要过下去。”
高座之上的人沉默着,而後指尖微动,不知触碰到哪里的机关,霎时间满堂花落。
虞泠诧异地擡起头,她跪下的四周,她的身上,发间满满都是白皙的花瓣。有一片飘落在指间,软白如绸。
“这是朕初次见你时,从一个小女孩那里买到的杏花。”李谲道。
初次见面?
在虞泠还不知道李谲的时候,在她去给陆言蹊下套的那条路上,在那个巷角,曾经偶遇过一个卖杏花的女孩,在她走之後,有一个人买下了所有的杏花,那个人就是李谲。
李谲看着虞泠,终于下定了决心:“阿泠我放你离开。”
“沿着这条宫道一直走,走到门口,你便会自由。”
虞泠站在一望无尽的宫道前,红墙夹着她,四周堆满了还未清扫的落雪。
寂寞的红白之中,她独自往前走着,向往了三年的出口,心落之地就在眼前。
虞泠忽然想起了好多,幼时和母亲依偎在一起,看着四方的天空间升起的烟火,後来到了朔北,跟阿满为了取暖待在马棚里,一旁是低头吃草的马驹,眼前则是漫天的鹅毛大雪。
雪地受伤的裴贺,还有两人离开朔北时的那条芦苇荡。
一点一点飘进她的心中。
又是一场雪,不知那座湖心亭有没有建好。。。。。。
一群黑鸟啸叫着飞过,虞泠擡头,心中忽然一惊,两旁不知何时占满了弓箭手,冰冷的箭尖直直对着她。
李谲并没有真心想放她离开。
虞泠双腿一软,还是强撑着往前走着。
长长的宫道,似乎因为这个原因更加看不到尽头。
心跳声在雪地上留下印记。
万箭锥心之刻,终究是一片平静的风雪声。
虞泠看着在宫门前等待着自己的人,他站在雪中,恍若隔世。
他的身後,同样是哪些冰冷的锋刃。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麽要问,“你怕吗?”
“不敢撒谎,怕,也不怕。”眼前的人回答着,面上是那样柔和的笑容。
“生亦何苦,死亦何哀。怕的是十年更深,咫尺之距,就要停滞在此刻。不怕的是,执子之手,雪满白头。”
裴贺平静道。
两人相拥着,身後的那些弓箭手却忽然像得到了什麽命令似的通通退了下去。
天地之间,好像就剩下这两个人。
承明二年十二月,馀住江南。大雪三日,湖中人鸟声俱绝。是日月凌凌于碧波,雪轻洒如鹅絮。雾凇沆砀,天地一白。亭中拥毳衣炉火,书梅纸墨香,享融融之温怀,感拳拳之情意。湖上影子,惟长堤一痕丶湖心亭一点丶同心人两粒而已。
——虞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