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雪默的尸骨早已在诅咒中被腐化为水,哪怕寻也寻不到了,所以两具棺材,一副是为了镇压邬采萤,另一副是他为自己准备的坟冢。”
就连他在村里看似苛刻无理的要求,其实也只是老人家料定生死後的任性。
他生来无家,因巡山和尺古村而死,死後也根,更没有子嗣;
在村里立名身碑丶受村民後代的香火供奉,是老人家渴望有个根子的一点私心。
夏兴眼圈发红,失魂喃喃:“……我以为,老先生那麽厉害的人不会…”
“多说无益,尽快让他们入棺静安吧。”
桂老和邬采萤的尸体并不难分开,只是期间术士们多有忌惮,生怕邬采萤的尸体突然就尸变了。
虞妗妗亲自动手,把桂老瘦干的尸身置入棺中,整理衣冠,并用山地里干净的蒲草充当简易抚尘,抚过老者青紫色中了尸毒的面孔,寓意为抚去前尘。
“好了,我们得加快速度,在辰时之前离开巡山地界。”
她解释道:“邬氏女的尸骨只要离开巡山,就相当于破界,届时迷失在巡山中村民游魂都能找到离开的路。”
“我们时间不多了,别让桂老的心意白费。”
夏兴擦擦眼角,其馀术士也都点头道:“听您的,您说怎麽办。”
虞妗妗轻轻拍了下棺材,扬声道:
“起棺!”
待衆人擡着两具棺材和蛇皮袋子,小心翼翼往山下赶时,她扭头望了眼深山,而後殿後跟了上去。
在独自守着桂老和邬采萤尸体的这一个小时里,她在假寐中想了很多,思绪万千。
她为什麽修行?
她需要有什麽道心?
仔细想想,她对长生或者位列仙班那种虚无缥缈的追求,也并不强烈,当初渡劫失败之所以不想死丶之所以借尸还魂,归根结底似乎是不甘心。
不甘心碌碌苦修了几百年,最後死得荒唐又憋屈。
生存是她的‘道’,可那远远又称不上是道。
活下来了,那麽还魂之後呢?
再以人身修习百年之後呢?
她到底想要什麽丶又在追求什麽东西……?
这些从来没有思考过丶在虞妗妗看来也没有必要思考的问题,于今时今日,才突兀且无法忽略地不断盘旋在她的思绪和意识。
她久违感觉到了烦躁,更深的是不愿去深思的茫然。
作为一只妖,想不通的事情,虞妗妗就让自己别去想。
反正妖族的寿命漫长,总有一天,事情会自己出现答案——这麽几百年来,她都是这样过来的。
这麽想着,她便将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推演齐家身後事丶以及如何处理邬氏女上。
只是疑窦和烦扰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扎根。
连虞妗妗本人都没有注意到,她的尾巴在思绪混乱中,不知何时自己冒了出来,随着轻巧的走动一晃一晃,颇显烦躁。
下山路走了小百米她才猛然意识到,脚步停住,尾巴一晃消失在身後。
她那张尽显猫相的面孔上带着暗恼,以及不可置信。
控制不住露出妖族本相,一般都是刚刚踏入修行百来年的稚嫩小妖,才会犯的错误;
想她堂堂妖王,上一次无法克制尾巴是什麽时候,连她自己都记不清了。
“我看到村南的鸭圈了!加把劲儿,咱们就要下山了!”
最前面擡棺的人兴奋喊了一声。
待两具棺材十分艰难地丶一前一後离开山路,擡到平地,最後走出巡山的虞妗妗似有所感。
空气中仿佛有一层看不到的波纹在颤,山雨欲来。
她微擡起头。
数秒之後,细细密密如同发丝的雨,被风刮着,从巡山之巅卷入村落。
“有水落我鼻子上了…”
“是不是下雨了?”
“……”
雨落,诅咒也就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