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着办吧,或者捐个靠谱地方也可以,她说给我了,我就托付给你了,我还有个会,有空再说。”她匆匆挂了电话。
我翻了翻那些书,除了人文社科类专业书,还有一些很贵的画册、考古报告之类。
我忽然恶向胆边生,把所有书都运回了办公室,在图书室腾了一个书架,和老院长还有别的老师运过来的书放在一起,每个人的捐赠书架都敲上了一个“某某捐赠”的名牌,每天看见都感觉修身养性,再看三个月我觉得自己就可以成仙了。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兼具戏剧性和荒谬性的人生才有乐趣。
每天这样收拾来收拾去搬家的日期临近,我每天下班要去看看他们收拾东西的成果,有时候还要乾坤大挪移一番,转眼澄见的画也送来,我还没忘请大师过来看看,看完又大挪移了一番,渐渐从一团混乱变得整齐了起来。
这么累心到顾不上别的,还免不了和甲方纠缠不休,项目起起伏伏,心情也有些过山车的感觉。有天开会回来,前台说有位女士找我,正在休息室累等。
我过去看了一眼,是Steven的姑姑,不知道为什么直接上门来找我,让我有些心慌,她笑容温和,站起来跟我寒暄,倒像没事人一样。
我陪她在展厅逛了逛,她很认真的问了很多问题,然后进了我的办公室,我帮她泡茶。
她站在我的书架前,认认真真看了很久。
“你知道吗?看一个人的书架,大体就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是吗?那我是什么样的。”
姑姑轻轻笑了笑,没有回答,然后在沙发上坐了下来,端起茶杯轻轻喝了一口。
“今天我来还是有点事跟你谈谈。你们搬家,本来是挺好的事,可是你是不是心急了点?”
我愣住,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你想过没有,他刚离婚多久?你就要这样大宴宾客,搞得天下人都要知道似的。你想没想过他的前妻,他的孩子,他们知道了会怎么想?你考虑没考虑过他们的面子?”
我忽然觉得心跳加速,掌心发冷,一种本能的委屈冲到头顶,想要解释,可是话到嘴边,我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了,我不是来给你们添堵的,也希望你们顺顺利利的,只是希望你能取消一切请客的活动。”
“对不起,我们考虑不周,我会劝他取消。”
“我知道你不该是这样的人,就算不是你的主意,你也该劝劝他的。”她看着我的眼睛,“他父母对你们的事很生气,但我和他们保证过,你很懂事,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我就这么个侄子,到这个年纪了,在家庭上,没有几天是舒心的日子,这次他是真想跟你好好在一起,你也很懂事,我觉得这样就好。”
姑姑从手提包里取出一个文件夹,放在我面前。
“这是一份协议,算婚前协议吗?其实我也不知道,这里面的条款,都有律师看过,对你,对他,对你们的关系,都算一种保障吧。”
我看着那个文件夹,没有动。
“打开看看吧。”
我拿起来,估计了一下厚度,忽然觉得有些荒谬。
我拆开文件夹,里面是印刷精美的两本协议,飞快的翻阅了一下,只觉得心脏在剧烈的跳。
“我们不能在任何一个同性婚姻合法的国家申请注册结婚,不能在公开场合以情侣的身份出现,我不能在任何媒体和公开场合谈论他……每个月的消费、投资、资产管理……这份协议真的比我们的员工手册还要规范,我还以为我进门该迈哪条腿都帮我想好了呢,还有我们分手的补偿条款,如果我们的关系持续十年以上……看起来比劳动法规定的大方多了。”
我飞快的翻完,那些文字,在我眼前越来越模糊,纠结成一团,像无数黑色的蛛丝,混乱不堪。
“我还要为这段我不能谈论的关系保持忠诚。”我丢下协议书,靠回沙发上,心乱头痛。
“我以为这是最基本的。”
“最基本的什么呢?这份协议他让我签的吗?”
“这是他父母希望你做的。如果你不能决定,也可以慢慢考虑,不过不建议你和更多人讨论这份协议,如果非要如此,最好有个保密协议。”
“如果我不想签呢?”
姑姑没有回答,只是挑了挑眉,微笑着看我。
我站起来去拿了签字笔,飞快的在两份协议的最后一页签上了名字,然后丢下了笔。
“签字的东西,你真该更认真的读读的。”姑姑坐下来,看了看我的签名,收起其中的一份,“你觉得委屈,我都知道,放心,我们家不会亏待你。”
我摇摇头不想再说什么。
“对了,我看过你的履历,你有没有考虑过读个在职博士?你现在的资源,很多导师都会很乐意的,拿到学位以后你可以找个喜欢的高校谋个教职,你不用担心入学和论文的事,我会给你安排好,你的公司也可以照常运营。”
“我秋天要开始MBA学期了。”
“没有关系,读博士嘛,跟别的事不一样,不是你想起来,当年就要入学,我会找人跟你对接,帮你做一些准备工作,明年,或者后年,什么时候入学都可以。”
“我会考虑,谢谢。”我努力让自己保持最后的礼貌。
送走姑姑,我看着桌面上那份卖身契,我签过字的,总该看一眼,可是我一个字都看不下去,我的一言一行,都该有个“规矩”,而他们不会“亏待”我。
我把它扔在柜子最里面,锁了起来。
去他妈的“忠诚”,我现在只需要一根鸡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