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安对此很满意,在这场和他心照不宣的沉默中顺利地完成了最後一件事。
经过数小时的清洗,他那对可怜的腺体恢复成原本的银色。银色里透点红——被过度冲刷造成的。没什麽大碍,在她看不到的未来会慢慢消退,变成纯正的银色。
最後一步是缝合,包扎。
白色的绷带紧紧缠住他的脖颈,既是窒息,也是愈合。
船外的漩涡还在转。他的亲族也沿着船紧张地来回游,偶尔会贴上来听一听里面的动静,焦急地等他出去,好一起返程,回去故乡。
还有时间。
纪安就没有立即把他拖下来送走,而是留他在检查台上躺着,或多或少恢复点体力。
他静静地躺,纪安就靠墙静静地看。
从头到尾地把他最後看一遍。
苍白的脸是没有表情的,微红的眼睛是闭着的,两瓣薄唇是肿破的,脖颈是白色的绷带藏着伤痕,身躯是单薄的皮裹着脆弱的骨,腹部是撑起又瘪下的,尾巴是打开还未合拢的,是无数裂痕与荧光的栖息地……
每一处都是破破烂烂的。
最後的破烂。
以後就好了。
“回家去吧。”纪安出声打破了沉默。
他垂着的眼睫颤了几下,缓缓擡起,肯睁眼来看她了。是转动了疼到麻痹的脖颈,侧着脸来看的。
好像看一个陌生人,光看,不说话。
纪安也对上他的视线,坦然而冷静:“回家去吧。”
又催,催那麽多次,赶那麽多次。
好像迫不及待要他走,好像这件事痛苦的只有他,而与她无关。她漠然地看着离别到来,不沾染一点情绪。
她真的一点也无所谓吗?
心里不甘,扯动了脖颈的伤口,想表现得冷淡,出口却不自觉紧张且急迫,对她道:
“你再也看不到我了!永远!”
想要用这句话刺激出她的情绪。
但刺激只对在意者有用。
她道:“我为什麽要看到你?”
这句说完还没停,还用赤裸裸的眼神打量了一遍他的身体,唇边带了点残忍的笑:
“还是说,你有什麽很漂亮的地方可以给我看?”
兴许是被她曾经温柔的爱抚迷惑了,没料到她会这麽直白地表现出对他身体的……嫌弃和嘲弄。
他故意挂在脸上的那副冷傲的表情,一怔,就碎掉了。
瞳仁似乎不敢置信地颤抖紧缩,但心底里是认可了她的话,所以无可驳斥,所以匆忙地躲开她的视线,匆忙地咬住声音,匆忙地卷起残破的尾,匆忙地背对了她。
匆忙地伸出双臂,把丑丑的自己拢住,遮住。
然後构想着背後那双眼睛正在对着他嘲笑,任由惊慌丶卑微丶羞耻铺天盖地地把自己掩埋。无地自容。
是啊。
她为什麽要看到他?
一边想,一边低头偷看尾巴翘起来的鳞片,那被粗暴掏开还没复原的地带,那麽丑,手使劲压回去;
又看自尾巴爬到腰腹的一道道沟壑,那麽丑,双手张开,努力遮挡,挡不完……
他那麽丑,还自以为是觉得她想看。
她以前一定很勉强。
被他用愧疚绑架来抱那麽丑的他……
不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