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愔咽下没说完的话,师戎郡一战,赫连诚成了庾愔心中景仰之人,他努力习武,排兵布阵,就?是希望有一天能够与之比肩甚至超过他。
可?他不希望威风凛凛的赫连诚如这般卑躬屈膝,就?在他的面前。
“季欢他身子不好,夜里容易喘不过气,之前一次发作得厉害,若非我就?在身边,只怕要出?大事,”赫连诚向来不拘小节,什么统帅太守的尊严,在谢元贞三个字面前都可?以折价,“我不求你原谅他,只求在他危急之时你能搭一把手,有多少算多少,来日班师回朝,我赫连诚必定加倍来还!”
虽然赫连诚不提,但一直都知?道,尽管庾荻从没怪过谢元贞,庾愔却是从头恨他到尾。但赫连诚还是敢将庾愔放在这个位置,除了他的身份,还有庾家的赤子之心。
“你!”庾愔愤然转身,不想?看到赫连诚低头的模样,“你这是逼我!”
当年就?算他被人诬陷,身陷囹圄无人问津,也从未在任何人面前低过头,为什么赫连诚可?以轻而易举放下自己的尊严?
赫连诚见他如此大反应,不由放低了声音,“不是逼你,是请求。”
可?若请求之事绝不可?能做到,那便?是逼迫,遑论?是赫连诚亲自来求,所求还是看顾仇人之子,这不更是赤裸裸的逼迫?
“你把东西?拿回去吧,”庾愔拂袖,彻底冷下脸来,“我庾愔受不起!”
东西?拿来就?没有退回的道理,这是做商人的底线,赫连诚见庾愔如此决绝,索性掀了衣摆,跪在庾愔面前!
“男儿膝下有黄金,”庾愔听见声音,转头一瞧不得了,他简直不能理解,“你又?何至于自轻自贱!”
“男儿女儿都一样,人人膝下皆有黄金,就?看是为谁而跪,”赫连诚心甘情愿,不过是下跪,不伤毫毛,不伤金银,他就?不是那矫情的人,“还请小庾将军答应在下的请求!”
嫌隙
“谁要气他?!”
五绝眉头一挑,同时扫过床上的谢元贞,显然不信,“真的??”
这反问的?语调才是气人,庾愔自问还不至于趁人之危,拂袖背过?身去,“爱信不信!”
“那过来帮我扶他躺下,”五绝放心了些,这就开始使唤人,“让他?侧躺。”
在外不比在家,便是主帅大帐中的行军床也很小,谢元贞皱眉,躺着也不能缓解多少。庾愔这么一抱,才发觉这人身上分明只见骨头,好?像比过?年那会儿更瘦了。
谢元贞以手掩唇,还有些咳嗽,“有劳。”
“闭嘴歇你的?!”
庾愔没?什么好?气,但?好?歹还是站在身边,就怕他?哪里不舒服,只见谢元贞被他?这么一吼,乖乖闭上眼,不过?眉头仍不见舒展。
他?睡不安稳。
“他?到底有什么病?”庾愔见人睡下,不由小声去问五绝:“不过?小半年,怎的?瘦了这么多?”
加上赫连诚之?前的?只字片语,他?还以为谢元贞有闲情逸致在朝中搅弄风云,人前也不过?只是装出来的?弱柳扶风。
就算没?了妹妹,竟能伤心至此?
“知道他?身子不好?就够了,”五绝收拾针囊,没?空跟他?解释,“所以你别?老气他?。”
庾愔:……
他?到底哪里有!?
“你就只会说这个?”庾愔窝着火,瞪了一眼躺在床上谢元贞,这一个瘦骨嶙峋一个白?发苍苍,倒是不妨碍他?们?伶牙俐齿,“我看你才是故意拿话堵我!”
“老头可没?那个闲心。”说着五绝指了指外头。
隔墙有耳。
庾愔这才消了气。
“歇一歇就好?,”五绝看出庾愔也是个嘴硬的?,压低声音道:“今晚我就睡他?边上。”
这是要他?宽心。
“明日起半日一歇,”庾愔总算得了准信,转身就走,生怕自己多呆一会儿就是在关心,“我可不想回去被我父亲打!”
大帐帘子翻起又落下。
全看在不远处的?士兵眼里。
“你说里头那位到底能不能撑到平州境内呢?”士兵拿手盖着嘴唇,煞有其事,“方才我可听见了,咳嗽不止呢!”
“就那副鬼样子,溜细的?两?条腿加起来都没?我胳膊粗吧?别?到时候一上战场就给人掳走,还得劳弟兄们?去捞他?!”
“谁说不是呢!还没?打就这样,要不说当初谢泓藏得好?呢,不跟千金小姐那般娇滴滴地养着,病秧子哪能活到现在?”
几人哄笑,庾愔不知又从哪里冒出来,截住他?们?——
“笑什么?”
“弟兄们?聊婆娘呢,”其中一个士兵貌似关切,“庾副将,天都黑了,您不去歇着?”
“这不是就去歇着了?”庾愔瞪了他?一眼,方才就是他?说得最难听,“少说废话多做事,到地儿有你们?使力气的?时候!”
“属下遵命!”
等庾愔远远走了,进了自己帐里,那士兵才转为满脸阴沉,“一个副将,还真当自己是根葱!”
“是啊,凭他?什么太尉之?孙,我呸!到了还不是给人做垫脚石!”
越往南天越热,入了夜大帐里也有些闷,谢元贞身上只盖一件大袍子,五步开外睡着五绝,没?一会儿便翻个身,念一则守在帐外。
营地里士兵幕天席地而眠,偶尔拍打叮在脸上的?蚊虫,然后接着睡大觉。随风晃动的?火把间,只有值守的?三两?士兵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