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长深浑身血凉,有一瞬间动弹不得,好半晌才僵硬地转过头,“你说什么?”
“你父亲死了,昨天夜里刚咽的气,”独活心中憋闷,难听的话一句接一句,丝毫不管胡长深的死活,“就算要跟你父亲怄气,眼下他?人都死了,你就这么怨怼,还是不肯回去见一面吗!”
“你,你说什么?”
说完胡长深眼前一黑,直直向后倒去!
“小心!”文房四宝散落一地,独活接住他?半身,两人一同跌倒在地,独活心里砰砰跳,忙去捏他?的脉象,顿时沉静到发慌,“你多久没吃东西了?”
胡长深嘴唇发白,一下子说不出话,也说不出口。
即便他?现在过得很拮据,也始终不肯接受街坊救济。他?被逐出谢府时,身上?的钱还是月前父亲所给,付完赁钱就所剩无几,还要攒着买各种?用具,没有进?项,挨饿就是常事,况且这几日?伤病不断,胡长深住在陋巷,也没能好好休养。
痛只?一字,三言两语道?不尽。
……,”胡长深靠在独活怀里喘息,闻言别过脸,红了眼眶,“没多久。”
“我饿了,”天近午时,独活不太?自然地捏捏胡长深肩膀,同他?商量,“陪我去吃饭,吃完再回谢府。”
“你不能去!”胡长深猛然抬头,与独活不过咫尺之?距,“我,我自己回去!”
说着他?强撑着要起身,只?是尝试好几次都站不起来。
也是真饿狠了。
“谢府难不成是龙潭虎穴会把我吃了?”胡长深话都说到这份上?,独活便是再不通人情,也该猜出来了,“是不是因为见我,所以才被赶出来?”
“没有,”胡长深还在挣扎,还想躲他?,“不是!”
“那就陪我吃饭,”独活顺着他?的意思松开手,双手交叠放在膝上?,换了个蹲姿,“吃完才有力气回去。”
他?记得小时候师父就常这么哄他?。
独活已是耐心到极致了。
两人一蹲一坐在高墙间的巷子里,微风拂过,胡长深红着眼眶看了看他?,眼睛一眨,泪水便掉落在地,
“好。”
…
食肆里,独活帮胡长深叫了三个蒸饼,两碟小菜,等店家上?菜的间隙,独活指着自己额头,“印子怎么回事?”
独活斟酌字句,这印子看着就像磕头磕的,他?不逼胡长深回答,但他?想知道?这几日?究竟发生了什么,叫一个天天笑嘻嘻的小大夫变成如?今这样。
“你不是饿了?”店家正巧来上?菜,胡长深将三个盘子一并推过去,自己缩在一角,“你吃,我就要这一个饼。”
“为什么?”
独活这说谎话的坏习惯也不知道?从哪儿学?的,他?在心里把这个锅推给胡长深,问得更理?直气壮。
胡长深垂眸小口吃,还有点舍不得,“我的钱只?够买这个。”
这一个饼的钱还是他?方才刚挣的。
独活不知为何,心里突然憋闷得透不过气,忽然又?发脾气,狠狠将剩下的饼塞到他?手里,“不用你出钱!”
胡长深张嘴,独活瞪大眼,立马又?加一句:“闭嘴,吃你的饼!”
店中客官听见动静,都往两人这边来,两人一下都闭上?嘴不说话了。胡长深不知是羞赧还是太?饿,到最后越吃越快,独活心里也越来越烦,大手一挥向柜台——
“店家!加两个饼,一碗汤!”
一个时辰之?后,谢府门前,两两对?面僵持不下——
两个看门府兵与小胡大夫还算客气,“小胡大夫,大公子交代过,胡大夫与你父子之?情已断,他?的身后事自有谢府操办,你还是回去吧。”
“骨肉血脉之?情岂是说断就断的?”独活可没有胡长深那么好说话,他?一把扯下胡长深拱起的手,“堂堂谢府阻拦亲父子见最后一面,天下岂有这般道?理?!”
“你又?是谁!”府兵见了独活就是另外?一副凶神恶煞,“再者你一个外?人,做什么掺和别人家事!”
“你管我是谁!”
对?面可都是带刀的府兵,胡长深不敢大意,连忙拦住独活,把他?往外?推,“我知你是好意,可这里实在不是你胡来的地方,快回去吧!”
说完胡长深转身跪下,“求二?位行行好,让我进?去见父亲最后一面!”
两个府兵见状皱了眉头,敬酒不吃,后头就是难喝的罚酒了,“小胡大夫,您可别叫我们难做!这街上?人来人往的,你跪在咱们谢府,是要街坊戳府尹大人的脊梁骨么?谢府可没有对?不住你的地方!”
独活跟腔,根本没有要走的意思,“那便让他?进?去!”
“进?去,要进?哪里?”
府兵眼里闪过凶光,架着人往街上?一扔,独活在阻拦间也被踹了一脚。
“你怎样!”
胡长深龇牙咧嘴地爬过来,险些将方才吃的东西都吐了。
“无妨!”独活强撑,说着还想去闯,胡长深却怕了,“别,别进?去了!待父亲落葬,我,我偷偷去祭拜就是!”
独活对?上?胡长深,下意识觉得可能是胡长深怕自己被连累受伤,他?自己是没有二?亲在世,若换作?是自己,被人拦在府外?不能见二?亲一面,也是断断咽不下这口气的。只?是两人扶持着站起来的当口,府兵已是一左一右挡在门前拔刀相向——
“擅闯京师府尹家宅,按律可就地斩杀!”
“这不是谢府府上?的小胡大夫吗?怎的谢府不让人进??”“听说前几日?小胡大夫被他?父亲赶出门去,大雨瓢泼昏倒在路边,那个惨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