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潜在我身侧,只是为了报恩?”山月不解:“真是个情深意长的好姑娘啊。”
薛枭抿了抿唇:那追下山、提醒这个情深意长好姑娘找谁报恩的鸟儿,又应该得到什么样的赞扬呢?
事实是,没有赞扬。
只有疑问。
山月反应过来,转眉:“你一开始就知道秋鱼是兰辛?”
薛枭耸耸肩:“你夫郎好赖是御史出身,这点儿官司都参不破,怎敢往南府放?”
山月不自觉地笑起来,好心纠正薛枭:“——一样聪明。”
“什么聪明?”换薛枭不解。
山月眨了眨眼:“你刚刚说我比你聪明”将赞扬自己的话含糊了过去:“我说,我们一样聪明。”
薛枭也跟着笑起来:“行,我们一样聪明。”
“睡了吧?”薛枭见山月终是松弛下来,站起身,双肩放开,身形舒展:“被褥应是苏妈妈新换过的,师兄弟来此处也只会偷着喝酒,不会在此就寝——你安安稳稳睡床榻。”
山月问:“你呢?”
“你先睡,我去把灶房拾掇干净。”薛枭说完便向外走。
被褥有股淡淡的皂角香,山月将被子蒙上头,侧身向右,眼眸微阖,没一会儿便沉入梦乡,床榻外烛火摇曳,山月不知为何莫名醒来,迷蒙睁眼,却自夹竹卷帘缝隙中,见薛枭蜷在那只小小的、旧旧的摇椅中,双肩像匣门内缩扣紧,头半耷拉在肩上,如同误入狭小阁楼的巨人。
一个可怜的、被生父背叛的巨人——骨头都快折了,人怎么能舒服?
“薛枭——薛枭——”山月抿了抿唇后,轻声唤道。
大抵是真累了,薛枭并未如成婚之夜那般警觉地立刻醒来,反而微微侧过头,眉头拧成深深的“川”字,不似位高权重的御史纯臣,只是一个单纯的年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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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其书——”山月音量拔高了。
薛枭双脚猛地打直,全身随惯性向里陷得愈深,兀地迅睁开的眼睛里是戒备警惕,他飞快转头看向山月,冷峻严苛的面容顿时柔和了下来:“嗯?”
声音还缠着迷懵的睡意。
“你过来睡。”山月右臂撑起上半身,语声平缓坦然:“过来睡。明日一早要赶路,之后又是场场硬仗——你信道,我信阎罗王,都不信儒夫子,自不必恪尽世俗无谓的礼——”
薛枭陷在逼仄狭窄的摇椅中,怔愣住了,一个呼吸之后,还未待山月将话说完,便立刻起身,大步入内,未置一词,沉默地、飞快地卧躺于床榻外侧,手臂蜷在脑袋下充当枕头,眼睛阖上,嘴角紧绷,距离身畔的女人有些远。
虽然床榻够大,他却能清晰感受到身侧之人不安的细微动作。
衣料摩擦翕翕簌簌地响在耳边。
山月确有些不安。
她看不得薛枭脆弱又疲惫地委曲求全,便仓促开口,却哪知薛枭丝毫未有推脱,好似一个眨眼,那个可怜的巨人便躺在了她身侧。
山月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在原地,男人陌生又极富侵略的气息扑面袭来,她左肩不敢大动,右手却无意识地一把攥紧袖口。
山月屏住呼吸,却听见男人的呼吸声逐渐均匀平息下来。
山月搭了个只眼睛看过去。
男人侧躺在左侧,背影颀长却松弛——早已睡熟过去,像是累极。
噢,是真的累了。
龟缩在椅凳中怎么可能睡得沉呢?
山月侧过头来,望着深灰色粗麻床帐眨了眨眼,望着灰蒙蒙的黑,山月在内心深处嘲笑了自己一番:又喜怜弱,做了事却又前怕狼后怕虎,凡事既好多想,又彻底放不下——此行举,非常不好,不好。
山月闭上眼,呼吸逐渐平稳之际,身侧的男人却目光如炬地睁开了眼。
薛枭若有所悟地蹙了蹙眉,好似在解析此举形成的动因。
好哭的周狸娘、无处可去一把年纪的二嬢、傻傻愣愣的秋桃、人小志气大的黄栀、拿撒娇当饭吃的水光山月的周围,围满了世俗意义中的“弱者”——她不习惯接受他人好意,却习惯了庇佑弱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