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节当天被理王身边的死士误砍了几刀,一刀直入心肺,承恩伯夫人请了赵太医,连他也束手无策,沈澹已躺了一个多月,日日用参汤吊命,昨日呼吸都快没了……”
和沈渡生活多年,已掌握对方肢体语言的黑风见他神色不明地低下头,瞬间闭嘴。
“她知道吗?”
无法探究出任何感情的声音响起。
“可能知道了。”黑风不确定地回答,他又不是李安意肚子里的蛔虫,怎麽会了解她知道吗?
那边李安意快步返回威武侯府,已等候多时的林管事抖了抖衣袍起身行礼,对她说:“郡主……”
“林叔先坐,无需多礼。”让他坐下,李安意转头又吩咐桃芝离开,随後谴责说:“一路风尘仆仆林叔先该休息,尔後来见我。”
“实在是内心兴奋遂先来与郡主见面。”林管事抚摸长胡感叹,“只是半年没见,郡主就经历了几次危险,万幸化险为夷,平平安安。”
“外祖母知道吗?”
“没敢告诉,倒是你和肃王的婚事一被她知晓。”林管事斜眼瞅了她一眼,然而她一脸平静,没窥探什麽情报,他向来没有好奇心,面对这两人的婚事却忍不住细问。
“扬州那边怎麽样?”带着好奇的目光来回打量自己,李安意想不发现都难,她生硬得转移话题。
“好,非常好。”林管事翘着嘴,乐开了花,“黄达生性聪慧,又勤奋好学肯吃苦,见他日益上手店内事宜,我便琢磨回盛京。”
听他这麽一说,李安意稍稍放心。两人就盛京分店一是商讨了一个上午,茶添了三四次,中午顺便留他吃了一顿烦。
因答应沈渡下午会去看他,李安意让林管事先回去,明日她去店里商论开双意布庄分店之事。
临走前林管事促狭一笑,挥挥手转身走了。
李安意见他打趣自己,没有露出羞涩的表情,镇定自若地说声再见,随後回房午睡,申时带着书来到沈渡的院子。
‘笃笃——’
“进。”
屋内沈渡半躺在床上手捧书对门外人说,眼依旧盯向书面。
“不再休息一下。”李安意进来随手将书放在小案上,外头的冷风灌入。
“晚上睡多了,中午睡不着,想时间宝贵就起来看书。”沈渡合上手中兵书擡头笑着说,宽大的衣袍罩在他消瘦的身体上,显得可怜。
“你要多吃点。”李安意蹲身用小铜箸儿拨弄银炭,袖口下滑露出白皙纤细的皓腕,片刻後盆里的炭烧复燃,屋子重新热起来。
“姐姐也多吃。”离得远那截皓腕细似竹竿,沈渡收起笑容,视线落在她的脸上,下巴尖了,脸也瘦了,他知道是因为要照顾自己,声音因此透着低落。
猛然变化的语气引起另一个人的注意,炕上李安意擡头看向眼睫低垂的沈渡,出声询问,“怎麽了?胸口痛?”
“不是,三天後我要去见圣上。”沈渡笑了笑,掩饰自己真正的想法,“姐姐继续看书。”
于这对皇家爷孙,李安意持沉默态度。
下午两人专注看书,时不时停下交流想法,沈渡整个养伤期间他们都是这样子度过。
*
“澹儿,你看看母亲!”
凄厉丶尖锐的女声一直在耳畔回荡,喉间艰涩难以开口,双眼似粘在一起无法张开,眼皮下的眼珠滚动,沈澹艰难地动了动手指回应身边泪流不止的女人。
眼底青灰丶形容枯槁的王氏激动地用手摸去眼泪後握住他的手,“澹儿,我在这里。”
两手交握处有粘腻的水,沈澹费尽全身之力睁开眼,仿佛老了十岁的王氏入眼,她眼角皱纹尽显,鬓边是藏不住的几根白发,满脸憔悴,为了照顾儿子,这位母亲已经一个月没有好好休息,甚至连着几天不敢合眼,生怕醒来被人告知,自己儿子死了。
他轻笑一声,“你老了。”
笑声很低,风一吹就散了。
“是呀,所以你要快快好起来。”王氏低头紧紧抓住他的手,像被海水淹没的人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沈澹的手都被她抓出血痕。
“我不行了。”
声音很轻,不像是说话更像是呓语。
“别胡说八道,慈恩寺的大师说你长命百岁。”王氏似有所感擡头凝视沈澹的面容,打消他的想法。
沈澹病了一个多月,刀剑入肺,肺部遭受重创,每一次呼吸于他而言都是折磨,饭也吃不下去,每天只能喝粥,脸因此消瘦,凹下去,仿佛是个多年没吃饭的乞丐。
“告诉她,我回去了。”
留下一句话,他缓缓闭眼,他的心告诉他之後会面对的一切——回到那个日思夜想的家。
“不!!!!!”
只有一个人的房间,王氏失声痛哭,泪水哗哗直流,打在沈澹的手上。泪水逐渐变冷,他的手也逐渐冰冷,如同她的心。
一个吻落向全身冰冷的人的额头,就像二十二年前那个夜晚,她落向刚出生全身通红的儿子的额头,一样的温柔。
“我後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