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日常篇
江南的雨季,缠绵得让人骨头缝都发酥。雨水滴滴答答敲着老旧的瓦檐,在青石板路上汇成细小的溪流。空气里弥漫着水汽丶旧书页的霉味,还有……一股子挥之不去的苦涩的中药味。
吴邪的铺子二楼,临河的小窗敞开着,黎簇像只被雨打蔫了的猫,裹着条洗得发白的薄毯,蜷在窗边的竹躺椅里。他左臂的绷带已经拆了,留下一道狰狞的疤,像条丑陋的蜈蚣趴伏在皮肤上。他百无聊赖地用手指戳着窗棂上凝结的水珠,眼神放空,不知道在想什麽。
楼下传来锅铲碰撞的轻响,还有吴邪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黎簇皱了皱鼻子,刚想换个姿势,不小心牵动了手臂的伤处,一阵熟悉的钝痛袭来,让他忍不住“嘶”了一声。
几乎是声音落下的同时,楼梯就响起了脚步声。吴邪端着个热气腾腾的白瓷碗上来了,身上还系着印着kitty猫的围裙——黎簇严重怀疑是王盟买的。
“又疼了?”吴邪把碗放在旁边的小几上,是碗清清爽爽的阳春面。细白的龙须面卧在清澈的汤底里,几粒翠绿的葱花点缀着,旁边还卧着一个金灿灿丶边缘微焦的溏心荷包蛋,香气直往人鼻子里钻。
“没。”黎簇别开脸,硬邦邦地回了一句。他才不想让吴邪觉得自己很脆弱。
吴邪也不戳穿他,自顾自地拉过一张小凳子坐下,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瓷瓶。“过来,该换药了。”那瓷瓶里装着他自己配的药油,味道冲得很,但效果出奇的好。
黎簇老大不情愿地磨蹭过去,把受伤的手臂伸出来。吴邪的手指带着常年接触古物留下的薄茧,动作却很轻。微凉的药油倒在掌心,搓热了,才小心翼翼地覆盖上那道疤痕,用指腹打着圈儿,一点点揉开。
药油辛辣的气味在潮湿的空气里弥漫开,盖过了窗外的雨气和楼下的书墨香。黎簇起初绷着身体,但吴邪的手法实在熟练,力度恰到好处,那点刺痛渐渐被药力渗透带来的温热和舒缓取代。他紧绷的肩膀不知不觉放松下来。
“轻点!你当揉面团呢?”黎簇嘴上还是不饶人,龇牙咧嘴地抱怨,但身体却诚实地没躲开。
“揉面团可比你这硬骨头好揉多了。”吴邪眼皮都没擡,手下力道却真的放得更轻了些,指尖拂过疤痕边缘新生的嫩肉,“这疤…看着是凶了点,但骨头长好了就行。”
黎簇没接话,目光却落在吴邪专注的侧脸上一秒都想移开。
揉完药,吴邪拿过温热的湿毛巾,仔细擦掉黎簇手臂上多馀的油渍,又把那碗面往他面前推了推:“趁热吃,特意给你煎的。”他自己则端起旁边一个豁了口的大茶缸,里面泡着浓得发黑的普洱。
黎簇拿起筷子,挑起几根面条。汤很鲜,是猪骨和鸡架吊出来的清汤,面条筋道爽滑。他吸溜了一口,胃里顿时暖了起来。那个溏心蛋戳破的瞬间,金黄的蛋液流出来,混在面汤里,更是诱人。
“啧,手艺也就一般吧,勉强能入口。”黎簇一边大口吃着,一边不忘嘴硬地点评。
吴邪捧着茶缸,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幕,听着身边少年吸溜面条的声音,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他没反驳,只是慢悠悠地说:“嗯,那下次让王盟给你煮,他煮的面条能当橡皮筋用。”
“……”黎簇被噎了一下,翻了个白眼,低头专心对付碗里的蛋。
吃完面,黎簇感觉身上暖和了不少,手臂也没那麽难受了。他靠在躺椅里,眼皮开始打架。雨声是最好的催眠曲。
吴邪收拾了碗筷,又给他拉了拉滑下去的毯子,把他那只受伤的手臂小心地放好,盖严实。“困了就睡会儿,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
黎簇含糊地“嗯”了一声,意识已经开始模糊。朦胧中,他感觉吴邪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在旁边的小书桌前坐了下来,翻开了账本还是什麽古籍,传来极轻微的丶纸张摩擦的沙沙声。那声音和窗外的雨声丶楼下隐约的旧钟摆声混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异的丶令人心安的白噪音。
他闭着眼,能感觉到吴邪偶尔投过来的目光,平静,似乎在确认他好好地待在这里,呼吸平稳,没有做噩梦,伤口也没有崩开。
阳光不知何时艰难地穿透了厚厚的云层,吝啬地洒进来一小片,正好落在黎簇蜷缩的躺椅边,形成一小块温暖的光斑。空气里的中药味丶面汤的馀香丶旧书的霉味丶还有吴邪身上淡淡的烟草和茶味,奇异地混合在一起。
黎簇在彻底沉入梦乡前,最後一个模糊的念头是:这药油,味儿是真冲……但好像……也没那麽难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