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而抬头,才意识到,外?面落了?雨,他正为她撑着伞,那伞歪歪斜斜地?,只罩着她。
她视线下移,落到他的肩上,看?到他肩上连着身上湿了?大半。
她从刚才那情绪中猛地?抽离出?来。
她蹙了?下眉,向后退了?一步,走出?那伞,声音冷冷清清地?,“大人衣衫湿了?,还?是将伞打起来吧。”
她退出?来,将自己的兜帽戴好,却不肯再让他撑伞。
他站在原地?看?她半晌,末了?,仍然执拗地?给带着兜帽的她撑着伞,缓缓转身带她向前行。
亲军都尉府的宗阁在右角,外?面守着两个亲卫,里面只有一个阁主?和两个侍从。
“亲军都尉府所有的卷宗都是他们?整理?的。”他说。
六娘看?着那成山的卷宗,分列在不同的格挡,不知芷兰是怎么?在这么?多的卷阁中,将这些卷宗找到的。
孟简之却没有将她引着去找卷宗,而是领着她去了?里面的一个小室。
“关于当年封禅案的卷宗,都在这里了?,只是比较零碎,我正在将它们?誊抄整理?出?来,这是誊抄整理?完的内容。”
他递给她一个册子?,她将那东西接过来,大略看?了?看?,这里面的东西很多,原来他一直在整理?当年的卷宗。
她看?向他,“孟大人也对当年的封禅案很感兴趣?”
“封禅案,祭台倒塌,死伤无数,后来,草草了?案,被牵连的人数以万计,这么?人因封禅案而死,亲军都尉府因为不得已,一直将这个案子?搁置。如今,下官接手,不得不还?当年在封禅案中无辜惨死的人一个公道……”
他说着眸中暗了?下来,好像是陷入了?沉痛的回忆,不能自拔。
六娘打量着他那一瞬外?漏的痛苦和隐忍,她隐隐觉得,他口中的事情是与他自己息息相关的……
她求他吹过的……
六娘没有再说话,只是离他远远地坐了?下来,一页一页看着他给她的书简。
当年的封禅祭坛修造,虽是肖臣毅领命,但是主理封禅祭坛修建的是叫孟尧的工部主事,以?及随行的所有工部选的匠人。
修建祭坛楼宇的日程,用料,采购流程无一不记得很清晰,祭坛出事后,孟尧说不曾存在?偷工减料的情?况。
但有三个工部理事,却?说主事曾命他拣选并?不堪用的大木从云南运来做材料,从外面?看不出来,但万万不可承重?,后来才得知这材料是用来承重?的。主事却?将?这些?木料做了?承重?梁柱。
事后的调查卷宗写着,工部主事受肖臣毅之命,于?主柱及主梁上偷工减料,又在?等待封禅期间,放些?虫蚁,啃食主柱,导致楼宇和祭坛随时可能坍塌。封禅的时候,因随行
护送人数众多,祭坛承受不住,塌陷,连着庙宇上的柱和横梁一并?倒塌,数人于?中丧命。
“只因这三人的陈词,大理寺就断了?罪,说是阿爹与工部主事合谋?”
孟简之在?那边没有说什么?,自然是默认了?。
六娘又将?他写的册子,一一看过,旁的都是些?证词之类。
当年指控肖臣毅的那三个人早就没了?性命。
六娘坐在?那里自己想着,若要?翻案只有这位曾经的工部主事。
她见卷宗中写着,陛下宽仁,大理寺羁押一年后将?工部主事与其子特赦流放……
六娘在?那些?书册中翻着,她记得,刚才看到了?当年大理寺做的人物侧像。
她站起身在?其中慌乱的翻找,终于?在?一张画页的侧首,看到标写着,“重?犯孟尧侧像”
她将?那张纸从中抽了?出来,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这画像上之人,分明……是孟叔,在?汝宁的时候大家惯常叫他孟老爹,因此六娘也并?没有问过他的名字,只当是穷人家并?未起什么?像样的名字。
可原来,他就是当年的工部主事。她几乎有些?怔愣了?,画像从她手中飘落在?案上……
灯火在?一旁摇曳,过了?许久,许久……
她回头看向孟简之。
肖臣毅被诏狱,孟叔他们则被压入大理寺。
她见他正在?远处凝视着她,她忽而有些?不知该说什么?,她将?孟叔的画像,原在?书桌上摆好,有些?手足无措地抚了?下她手上的金珠……
孟简之察觉到她的吃惊和错愕,却?如?寻常一般,在?她身后说,若无其事地说,“当年,阿爹因为牵涉封禅一案被下大理寺,后来肖将?军死了?,案子无法再审,陛下便放了?我们,我们便去了?汝宁定居……”他的声?音轻轻的,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
六娘想,原来,这才是他一直关注这个案子的缘由吗?
她努力的使自己平复,试图理出脑中的杂乱的东西。
他又说,“我当年年幼,很多事并?不懂,但我知道,凡事必有痕迹,阿爹不曾听过肖将?军吩咐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肖将?军是清白的,不该就那么?枉死。”
六娘看着他那双深重?的眸,当年枉死的,只怕不止是肖臣毅和宋献宁。
她记得他曾说过,他的阿娘大概也是在?那个时候去世……
六娘觉得浑身有些?僵硬,脑袋里一时空白,当年的案子竟牵涉了?他们两家。
而她与他又做了?那么?多年的邻里。
如?今却?又坐在?这里,看着当年他们父辈的冤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