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霖猛地睁大了眼,却只能看见一片漆黑。
黑暗将听觉不断放大,妖风呼啸席卷在他的耳边,浪花不绝地扑腾着,就连混在魂魄中的怨怼声也越来越清晰——
“陛下明明是祥瑞,为什麽见死不救!”
“如若不是你,我们怎麽会落得如此下场!”
咕噜咕噜。
耳边有岩浆沸腾的声音,漆黑的前方幻化出那红色血池的景象,千百个灵魂在他耳边嘶吼。
这些魂魄层层叠叠将他围住,将他能呼吸到的空气剥夺殆尽。
玉霖有些缺氧,连呼吸都快续不上,眼神失焦,握着浮水剑的手在颤。
接踵而至的魂魄好似化作实体,长出利爪,穿过华美的绸缎衣袖,直直透入皮肉,在他的臂膀上抓挠出一道道血痕。
鲜血从张口中潺潺地流出来,滴答滴答地落入奔流的洪水之中。水流越发湍急了,玉霖几乎要跪坐下去。
疼,疼得刺骨。
迷糊之间,天空逐渐有了颜色,又转变为那一片血红。玉霖低垂着头半眯着眼,终于能透过浑浊的水面倒影来分辨出周遭的景象。
有人逆着人群而来,挣扎着挥剑,勉强地将他周遭的魂魄斩去。
闻谨脸上满是血痕,抓住他的手,“跟我走。”
……
玉霖以为闻谨会带他回宫中,可是没有。
闻谨神情决绝,牵着他的那只手握得死紧,衣衫被细小的刀口割得破破烂烂,透过衣物还能看见里面斑驳的血痕。
不知多了多久,周遭越来越冷,逐渐起了冰雪,闻谨挡在前面,睫羽上满是冰霜。
他在一片白茫茫前缓下脚步,脚尖一转,拉着玉霖绕到另一条道路去。这条路同样被大雪掩埋,分不清道路的轮廓,闻谨却走得轻车熟路。
又走了半个时辰,前方隐隐约约出现一棵巨大的雪树。
古木参天,这棵雪树直上云端,枝叶繁茂,却好似曾经在一瞬间被冻住,直至如今。
细嫩的叶子都裹了一层银霜,银白的树干粗大厚重,像是被封存的古老雕像。
庄严又亲和。
闻谨走到雪树身後,拨开一层一层积雪,清理出一个洞穴的入口来。
“进来吧。”闻谨转过头来,轻声对他说。
一入洞穴,气候变得温暖,像是有一个天然屏障,将外头的寒冷隔绝开来。
伤口中剧烈的疼痛得到缓解,逐渐变得细微,像是有人轻轻抚过,温暖又舒服,玉霖动了动僵硬的手指,又往里走了几步。
他擡眼一看,却是睁大眼微微愣住。
洞穴内壁皆是寒冰,却晶莹剔透,温柔得很。一眼望不到底的洞穴内藏着一座座冰雪雕像。
里面的人神情灵动,像是身体外头覆了一层薄冰,灵魂还能呼吸。
这些雕像言笑晏晏,还在维持着生活的动作,像是某一日阳光明媚时被封存的记忆碎片。
玉霖怔怔地问道:“她们还活着吗?”
闻谨露出浅浅的笑意,却是闭眼摇了摇头。他缓缓向里走去,从冰做的桌案上拿出一条干净的帕巾,蹲下身子,将冰雪雕像一个个擦拭过去。
他的神情温柔又小心,微微低垂着眼眸,一言不发。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开口说道:“这些都是药灵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