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正院的路,似乎比往常更长一些。
青石板路面覆盖着薄薄一层新雪,边缘处残留着昨夜积雪被清扫过的痕迹,显得有些凌乱。
寒风卷过空旷的庭院,发出呜咽般的低鸣,刮在脸上,像是有细小的冰针在刺。
周围异常安静,连平日里偶尔能听见的仆妇低语声都消失了。
只有苏倾欢踩在薄雪上发出的轻微“咯吱”声,在这片死寂中被无限放大,仿佛每一步都踏在紧绷的鼓面上。
她能感觉到暗处投来的目光,带着窥探,带着畏惧,或许还有几分幸灾乐祸。
这些目光像无形的蛛网,试图缠绕住她,拖慢她的脚步。
苏倾欢挺直了背脊,下颌微扬,目光平视前方。
那身半旧的袄裙并不足以完全抵御严寒,凉意顺着领口袖管往里钻。
但她心头燃烧的那簇名为求生的火焰,却让她感觉不到太多的冷。
她想起了墨尘渊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睛,想起了那句轻飘飘的“有趣”。
一股冷冽的战栗顺着脊椎爬升,却并非完全因为恐惧。
还有一种被轻视后、绝境中滋生出的执拗与疯狂。
正院的朱漆大门敞开着,像一张沉默的巨口,等待着猎物自投罗网。
门口侍立的婆子看到苏倾欢,眼神闪烁了一下,垂下头,并未像往常那般敷衍行礼,只是默默让开了道路。
这种反常的恭敬,比呵斥更让人心生警惕。
踏入正院的门槛,一股混合着名贵熏香与陈旧气息的暖意扑面而来。
但这暖意并未带来任何舒适感,反而像温水煮青蛙般,带着令人窒息的压抑。
厅堂内光线充足,摆设考究,紫檀木的桌椅泛着沉润的光泽,博古架上陈列着瓷器玉件,无一不彰显着侯府嫡系的体面与富贵。
然而,这份体面之下,却弥漫着一股无形的冰冷。
柳氏端坐在上首右侧的太师椅上,穿着一身绛紫色缠枝莲纹的锦缎褙子,梳着一丝不苟的妇人发髻,鬓边簪着赤金镶红宝的步摇。
她保养得宜的脸上带着惯有的端庄笑容,眼神却锐利如刀,落在苏倾欢身上时,那笑意便未达眼底。
老夫人则坐在最上首的主位,闭目养神,手中捻着一串深褐色的佛珠。
她穿着石青色的福寿纹样大袄,面容清癯,嘴角紧抿,透着一股久居上位的威严与刻板。
空气仿佛凝滞了,熏香的味道也变得格外浓重,几乎掩盖了呼吸。
苏倾欢走到厅堂中央,规规矩矩地屈膝行礼。
“女儿给母亲请安,给祖母请安。”
她的声音清晰平稳,听不出丝毫怯懦。
老夫人缓缓睁开眼睛,那双略显浑浊的眸子落在苏倾欢身上,带着审视,也带着不易察觉的厌烦。
“起来吧。”
她的声音苍老而平淡,没什么情绪。
柳氏脸上的笑容加深了几分,语气却带着一种虚假的关切。
“欢儿来了,快坐。看你这小脸冻得,可是昨夜没歇息好?”
她指了指下首的一张绣墩。
苏倾欢依言坐下,只坐了半个绣墩,腰背依旧挺得笔直。
“谢母亲关心,女儿还好。”
她没有去看柳氏那虚伪的笑脸,目光平静地落在自己交叠在膝上的双手。
指尖因为用力而有些泛白。
柳氏端起手边的茶盏,用杯盖轻轻撇去浮沫,动作优雅,却带着一种无声的压迫感。
“欢儿啊,前些日子宫宴之事,让你受委屈了。”
她放下茶盏,发出一声轻微的磕碰声,打破了短暂的沉默。